《钱从哪里来5》 香帅解读

《钱从哪里来5》| 香帅解读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我是香帅。今天为你解读的是我在2024年1月出版的新书《钱从哪里来5：微利社会》。微小的微，利润的利。

新年伊始，我想，此刻点开这个音频的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的对未来的“预期”，可能是关于财富的，也可能是关于家庭、职业，或者宏观环境的。

一个人思考世界的方式，往往是由他的过往经历塑造的。这也是为什么，今天在开始讲所有内容之前，我想最先跟你说的，是这样两句话：

第一句，当时代发生结构性变化的时候，基于历史的预期就成了包袱。

第二句，未来，应该以2023年为新的基准。

我第一次公开讲这两句话，是在2023年7月29日，“共潮生·香帅年度财富展望2023”那场演讲上。后面两天，我收到无数的信息——有一直怀念改革开放时代的50岁体制内精英，有一路狂奔、最近陷入迷惘的40岁创业者或企业高管，也有正在人生上坡路上摸索爬行的30岁白领……

几乎所有人都跟我说，这两句话很是醍醐灌顶，把这几年像迷雾一样的纠结困惑给捅破了。但是，他们又问，以2023年为新基准的这个新预期，应该落在哪里？

是啊，该落在哪里呢？我把自己过去4年写的《钱从哪里来》系列重新读了一遍，这才发现，很多“向前望”的答案，都在“回头看”的一路痕迹里。

2019年，《钱从哪里来》的关键词叫高垂之果。经济增速放缓，随手可得的低垂之果已被采摘殆尽，剩下的更多是高垂之果。

2020年的关键词是K型分化。科技和金融的马太效应让社会趋向中间层消失的K型分化。疫情冲击下，社会分化持续加剧。

2021年的关键词是向南而生。中国经济重心在地理上将持续南移，而政治上将更加集中。

2022年的关键词叫岛链化。全球化被共识碎片化、有限连接、博弈大于合作的岛链化取代。

2023年10月初，我定下了《钱从哪里来5》的关键词，微利社会。

这个词提出来后，遭到不少人反对，说太灰暗了。我犹豫了一周要不要调整。而让我下定决心的，是一场跟我五岁半的儿子的对话。

国庆假期结束的那个周末，我在露台上发呆。儿子上来问我在干什么。

我说：“妈妈在想今年的书名，哥哥姐姐们不太同意，妈妈在犹豫。”

“那你想用什么名字？”

“微利社会。”

“这是什么意思？”

我琢磨了半天怎么让一个五岁半的男孩理解“微利”。 然后我说：“微是微小的微，利是利润的利。妈妈想说，未来社会不一定要疯狂赚大钱才快乐，不花钱或者少花钱也能很快乐，机会可能在这里面。”

儿子点头表示理解，但是又问：“哥哥姐姐们为什么不同意？”

“因为他们觉得太悲伤，有点丧气。”

五岁半的男孩托着腮想了半天，问：“不花钱的快乐，是不是跟我俩去沈阳特种兵旅游一样？”

我看着儿子，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成年人的思考太过复杂，反而不如孩子的眼睛，清澈见底，能一下子看穿本质的东西。

2023年的“五一”假期，我带儿子来了一场极限省钱和极限行程的“特种兵旅游”：早上6点多出发赶火车去沈阳，然后像陀螺一样连玩了4个景点，饿了就买个烤串吃，渴了就喝杯水。凌晨才回到北京。到家的时候，儿子已经睡得迷迷糊糊，但他还是挣扎着张开眼，嘟囔着说：“妈妈，我比吃烤鸭还高兴。”——作为年幼的烤鸭迷，这是他表达“满足”的最高等级了。

是啊，儿子点醒了我。很多时候，快乐和满足不一定是有很多钱就可以获得的。我心里的“微利社会”并不是一个悲观的概念，而是在内部和外部的环境变化中，因社会价值观迁移而产生的一系列现象。价值观当然和经济水平密切相关，但由于人是社会动物，人的行为是价值观的反射，所以最终，经济现象或商业模式也是价值观的产物。

在这本《钱从哪里来5》里面，围绕着“微利社会”这个主题，我们主要探讨了消费、房产和产业这三大方面的内容。在今天的听书里，我会从这里面挑与咱们微观个体关系最密切的问题来跟你分享。不过在此之前，请让我跟你详细说说，到底什么是“微利社会”。

这个词有两层含义：经济含义和社会含义。

其中，经济含义可以从减速和分化两个维度来分析。

“减速”这个维度好理解。 一个社会的平均投资回报是跟经济增速匹配的。经济增长减速，社会的平均投资回报率必然下行。随着经济从高速转入中低速增长，社会平均回报也会从“暴利”转向“微利”。

而“分化”这个维度则和一个人类社会发展的残酷现实密切相关——经济发展和科技进步伴随的是社会财富的K型分化。更准确地说，是头小身子大的K型分化。少数人掌握的财富总量越来越多，多数人掌握的财富总量越来越少。我在文稿里也放了一张示意图，你可以点开看看。

头小身子大的K型分化意味着，财富的中位数是远低于均值的，绝大部分人的财富、收入、回报率被极少数人“平均”了。典型的例子是，全世界人的收入被马斯克平均了，企业的利润则被苹果平均了。所以，社会平均通常是个具有迷惑性的概念。

而未来中国社会的财富趋势，就是减速和分化两个现象的叠加：

第一，整体的投资回报率会较低。我认为，按照比较乐观的估算，未来10年中国社会平均实际投资回报率在3%左右。

第二，K型分化无处不在。在大部分城市，行业、企业、个体获得的回报远低于平均数。一个扎心但不算离谱的判断是，大部分个体的回报率（增长率）会在0附近，这就是“微利”。

从暴利、厚利转向微利，这确实是一个需要调整的预期。但是，“微利社会”并不代表“没有希望的社会”。因为微利社会还有第二层含义，也就是它的社会含义：从利润社会到效用社会。

其实经济学上很早就讨论过“效用最大化”。效用这个词很抽象，但大体上可以理解成“满足”。 作为正常人类，我们的满足来自很多维度，包括财富、收入、兴趣、闲暇时间、爱、成就感，等等。财富当然是效用中最基础、最重要的一个维度。

但是过去这些年，其实我们有意无意地进行了“转换” ，将效用直接简化成了利润、财富，目标函数也变成了利润（财富）最大化。这有两方面原因：一方面，在匮缺社会中，财富的重要性是压倒性的；另一方面，在高增长阶段，高利润的诱惑力和可得性也是压倒性的。

但在今天的中国社会，两个逻辑同时发生了变化：首先，经济增速放缓，即使“卷”也没有那么高的利润；同时，社会也从匮缺进入丰裕，物质价值观逐渐转向后物质价值观，精神追求和多元化目标开始逐渐变得更为主流。

所以，不管是被动还是主动，我们都已经看到，中国社会正在从一个单一目标的利润最大化社会，成为多元目标的效用最大化社会。

这是现实，是挑战，当然，对有心人来说，也是机会。

那么，有哪些机会呢？我们先从消费方面讲起。这里正在发生的是，消费价值观的变化。

前面讲了我跟儿子“特种兵旅游”的故事。这也是今年旅游市场最热的词语。什么是特种兵旅游？主打极限两个字。极限拉练，极限省钱。

这个现象引起过经济学家圈里的热烈讨论。特种兵旅游是不是“消费降级”？大多数人觉得是。毕竟传统上，咱们中国人讲究“穷家富路” ，出门在外都这么克扣自己，可不就是消费降级吗？但我对这件事的感受一直比较复杂，要省钱当然是真的，但如果真铁了心要省钱，干吗跑出去？待在家里不是更省钱吗？所以一定有某些更深层次的原因。

如果放眼到整个旅游市场，我们能把这个问题想得更明白一些。2023年，旅游是最热门的行业，但不管是在宏观数据上，还是在微观现象上，这个行业都呈现出了人均消费弱和出行意愿强两个并不完全兼容的特征。你看，“五一”和“十一”假期人均消费分别是2019年同期的84.1%和97.5%，而出行人次则分别是当时的119.1%和104.1%。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这就相当于，大家都捂着钱包在外面疯跑。而我们前面提到的特种兵旅游，还有短途游、近郊游，也都从侧面印证了这种现象。

旅游业这种现象，和我对整个消费市场的体感有点像，不能单一归因，是很多因素结合下的产物。去年10月份跟朋友聊天说到这个“纠结”，他用一句话总结了出来——消费减少是因为“总需求疲软”，表面繁荣是因为“补上前几年缺失的服务消费”，而方式的变化则是因为“消费价值观变迁”。

我一下子豁然开朗，总需求疲软，服务业补缺，消费价值观变迁。这就是整个2023年消费市场上的一个态势。

那么消费价值观在怎么变？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你活且仅活一次，you only live once，简称YOLO。

再想想大家“特种兵旅游”的经历——核心是什么？是用最短的时间、最少的金钱去获得最强的体验，这是何等的刺激。人生就是在路上，所以无论条件多么有限，也要想方设法去体验。这就是YOLO。

这个词从情绪上很好理解。这几年大家多少都有类似的感受。未来太不确定，生命脆弱，所以活在当下就好。但情绪只是表象，YOLO实际上是一种价值观，是一种会对社会各个方面都产生深刻影响的思想潮流。

而且这种思想潮流不仅正在中国大地上奔涌，放眼大洋彼岸，它也正在对美国社会的方方面面产生深远影响。年轻人YOLO，纷纷辞职涌入高风险创新领域；中老年人YOLO，则是辞职去享受生活。2020年疫情暴发之后，很多有储蓄的美国中年人忽然想通了：一辈子忙碌所为何来？早晚要去加勒比海钓鱼，去撒哈拉徒步，在院子里晒太阳，为什么不“马上就干”？ ——2021年，美国55岁以上的劳动参与率下降了2个百分点，近百万的劳动力永久退出了劳动力市场。而劳动力供应紧张，导致（名义）工资增长，因而推动了全社会价格上升。就像美联储前任主席、2022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伯南克所说，“劳动力供给不足是构成（美国）通胀上行的主要因素。”

好，说回咱们中国。尽管“活在当下”和“追求生命体验”是YOLO价值观的底色，但在不同国家的背景下，它们也会呈现出不一样的模样。在中国，由于文化观念、经济环境等方面的约束，中国式YOLO很难恣意表现在劳动力市场和投资行为上，而更多会以独有的方式体现在消费市场上。这就使得，虽然消费总需求疲软，但结构上存在趋势性机会。

像是在旅游上，实景旅游、COSPLAY（角色扮演）旅拍，这些强体验的项目都在快速崛起。另外，旅游热点变化也挺大，明显的趋势就是很多传统的热门目的地失去光环，很多小众城市出现旅游高增长，比如山东淄博、贵州榕江、宁夏中卫、江西赣州，等等。还有冬天蹿红的哈尔滨，虽然以前也不是那么小众，但今年也算是“异峰突起”。

这些城市有什么共同特点？是难以复制的爆点+深度的体验场景。比如淄博烧烤的烟火气、贵州榕江的足球激情、宁夏中卫的沙漠星空，还有“尔滨”人民的热情宠溺……这都是独特的体验，让人们能逃离原本枯燥的日常，去追寻自己想要归属的群体和生活。最好，还不要花太多的钱。

这样的变化不是仅仅发生在旅游上，而是以不同面目在不同的市场上出现。我们会看到，不管是商品还是服务，都需要创造某种抱团取暖式的场景体验，更需要创造源于生活，但又略略高于生活的体验。而随着消费价值观从“消费主义”转向“生命体验”，这种变迁，对行业来说，意味着新陈代谢和洗牌机会，不仅仅是旅游行业，很多行业中都会出现新的结构性机会。

比如接下来我要跟你讲的，发生在房地产行业的故事。

2023年，房地产行业的不景气我觉得不用多描述了。但是有个神盘很坚挺——我估计知道这个神盘的人很多。是的，就是阿那亚。

2023年，北戴河阿那亚销售几乎没有淡季，有些位置好的房子，想买还要竞争。房价更是涨了5%左右。而且，阿那亚房价可不算便宜，2万多元一平方米，相比之下，它旁边不到1公里的孔雀城，售价只有9000元，却很难卖出去。

但显然，咱们提起阿那亚的第一印象，肯定不是“一个卖房子的楼盘”。对于北方的年轻白领、知识分子和中产人群来说，阿那亚是文艺范、艺术感、小资情调和打卡圣地的代名词。

它是沙滩、阳光、海岸、湿地、孤独图书馆、帆船形状的白色礼堂、洞穴般的沙丘美术馆、倒锥状的山谷音乐厅……它是中年人逃离都市的避难所，孩子们赶海挖沙子的乐园，年轻人打卡出片的圣地，文艺青年真真假假的精神家园。每个人似乎都能在这里找到自己对生活本身的想象。

而这样的阿那亚，其实处处渗透着创始人马寅的审美和价值倾向，是他强运营的结果。一位朋友跟我说：“我买阿那亚，买的是马寅的人力资本。”这句话半是玩笑半是认真。为什么？因为湿地也好，食堂也好，物业也罢，甚至礼堂、音乐会……任何一个细微的环节上，你都看得见马寅式的强运营渗透。因为在他看来，很多细节会对一个社区的调性产生决定性影响。

那么在马寅心中，阿那亚的调性是什么呢？应该是这样一句话：有品质的简朴，有节制的丰盛。

马寅讲过这么一件事。2023年7月，他在香港。街上下着小雨，他一边思考房地产行业的现状，一边看着路边的奢侈品店。一瞬间，生出一种悲凉感。他觉得这些奢侈品品牌离真实生活好远，如果有天自己落魄了，它们大概也会绝尘而去，不留一个回眸吧。

转过头去，他看到了街边的无印良品，明亮的灯光下，都是日常生活用品，店铺陈列简单而不敷衍，浅棕、米黄和乳白的暖色调，细微处透露着心思和关怀。他说，自己那一刻有种奇怪的治愈感和安全感，觉得即便有一天自己买不起什么奢侈品了，也可以像这样，拥抱一种朴实但体面的人生。这样也很好。所以，他说，那一刻，他得到了“阿那亚该往哪里去”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再次肯定了阿那亚一直在塑造的价值观——有品质的简朴，有节制的丰盛。

激发马寅灵感的无印良品是日本第四消费社会的产物。在《第四消费时代》这本书中，作者三浦展把日本从1912年到2034年的120年划分为四个阶段。由于时间有限，我把四个阶段完整的演变过程和时代背景总结成表格，放在文稿里，供你参考。

而第四消费社会，简单来说，就是日本在经历了20世纪90年代的泡沫破灭和经济停滞后，居民的心态和行为发生了很大变化，消费倾向上也出现了含蓄、朴素的特性，本土化、无品牌的品质商品开始大行其道。于是，在这个第四消费社会，无印良品横空出世，快速占领了日本的国民心智。

消费社会的四个阶段以及特征

无印良品的价值观是少即是多，产品理念则是“简约、自然、富于质感”，也就是马寅总结的“有品质的简朴，有节制的丰盛”。从无印良品带来的触动中，马寅觉得自己看到了中国这个时代的一些特征，那就是逐渐放弃排场，回到真正的生活。但这不意味着放弃品质追求，相反，品质是内生于体验的。这和我们刚才讨论的“特种兵旅游”等各种消费现象有很大的共同之处——人生不再是一场消费主义的盛宴，而是更多、更好的体验。

基于这个逻辑，马寅给园区服务提供商设了一条原则：丰俭由人，提供更多有性价比的产品。

他举了两个例子：一个是食堂，有段时间老有人投诉说牛肉面里的牛肉太少。怎么办？最后统一，每碗面给4片牛肉，但如果客人要求多给，就多给。 试行一段时间后，发现要加肉的其实没有那么多，大家要的是一个“选择权”。 还有一个是餐厅，暑假来的客群普遍消费高，餐厅就推各种高档海鲜，马寅说不行，一定要保持“丰简随君”，高中低价位的海鲜都要有。

这些听上去都是特别零碎的事情。但是仔细想想，这背后透露的是，这个企业对时代和对人群的理解，以及相应的“强运营”。为了打造更多，更好的体验，对人群的理解是出发点，强运营是抓手，缺一不可。

这也让我意识到，为什么在2023年，我跟房企高管聊天，他们几乎都会说到阿那亚。根本原因是，大家在阿那亚身上看到了未来中国房地产行业的一些特征。其中最重要的特征就是，投资属性弱化、消费属性增强。

2023年有一个来自58安居客研究院的调研，很有意思。他们发现，“85后”青年买房的原因中，为“房产升值”购房的占比，占比不到10%，而有将近一半（46.7%）是为了改善目前居住环境。

之前网上有个热帖，说一个“90后”插画师邵邵，花重金打理装饰租来的老洋房。为什么？因为“房子是租来的，但是生活不是”。其实类似的故事这两年越来越多，反映的就是新世代在消费价值观上的变化：“买房置业”的欲望腾出了一部分位置给“居住消费”。

所以，房产商们也越来越重视“软性的因素”。现在大家卷房型设计、卷明卫、卷阳台……已经不是新闻。除了这些硬件设施的品质细节外，像阿那亚这样的社区服务、审美的溢价也变得越来越重要。但不管怎么卷，共同特点是都回归到了人本身对房产的需求上。充当炼金术的“房子”开始退出舞台，而作为消费、生活载体的“屋子”开始浮现。

所以我在这本书里提出一个观点是，2023年，中国房地产行业进入了瓷器时代。

什么意思？你可能记得，万科最早在2014年提出房地产行业从黄金到白银时代，然后从2022年开始进入黑铁时代。黄金白银黑铁，都是金属，不过从贵金属到贱金属而已。而瓷器是什么？瓷器，则要兼具功能性和审美性。从金属时代到瓷器时代，是中国房地产投资属性弱化，消费属性增强的写照。

而另一方面，瓷器的价格分化也会更大，价格体系的脆弱性也更大。因为，和贵金属的统一市场价相比，瓷器更难标准化定价，美即正义，实用即正义。回到我朋友的那句话：“我买阿那亚，买的是马寅的人力资本。”是的，阿那亚并不是什么可复制的商业模板，它的房价溢价，有很大程度上来自马寅的“匠人手艺”。而同样的坯土，不同的窑，不同的匠人，烧制出来的瓷器可以非常迥异。所以，随着微利社会的趋势进入中国房地产行业，项目从厚利转向微利，房地产商们也会更注重去卷烧瓷的“匠人手艺”，更注重精细化的增长。中国房地产行业，正在经历从钢筋水泥到血肉之躯的转变。

今天的最后，我们来说说AI吧。这真是今年绕不过去的话题。

在未来，人工智能去哪里，更重要的是，我们又能去哪里？关于这些问题，答案都还在风中飘。

但是，现在我们都已经意识到的是，人工智能在很大程度上可以替代人类“可编码”的脑力劳动。什么是“可编码”？就是工作内容程序化、有明确任务目标、有海量数据储备。这样的工作很可能遭受人工智能的“降维打击”。

还记得去年，《钱从哪里来4》的听书解读里，我讲到，2022年，我们曾经发布了一个“中国职业技能发展数据库”，总结出来，有三个技能难以被AI替代：创意、社交智慧、手艺。这几个技能有一个共同点——很难标准化，也就是我们说的“不可编码”。

但是2023年，事情在发生变化。ChatGPT这样的生成式人工智能让“可编码”的范畴被大大拓宽了。比如，写作、阅读、编程，曾经都被认为是门槛很高、很难被编码的创意技能，但现在，它们的门槛都被ChatGPT踏平了。2023年3月，OpenAI计算了各种技能与受GPT冲击程度的相关性，他们指出，如果某个职业的主要技能是编程、阅读、写作，那么它受GPT冲击的概率会大幅上升；相反，如果某个职业的主要技能是科学思维、批判性思考，那么它受GPT冲击的概率反而会下降。我把完整表格也附在文稿里了，你可以点开看看。

数据来源：OpenAI。

而跟这个研究几乎同时，普林斯顿大学也发布了一项研究结果。研究的是像ChatGPT这样的大语言模型，对哪些职业造成的冲击最大。

结果是让人惊讶的。受冲击最大的前10%的职业，很多是传统意义上的创意型职业，包括大学教师、心理健康咨询师、记者、律师，等等。要知道，就在五年前，这些还被认为是AI替代概率很低的职业，但现在也都陷入了危险。

所以，可以预见的是，新技术冲击下，已经没有绝对意义上的“职业安全堡垒”。

但是，先不要害怕。这件事，我们其实还可以换一个角度来看。

那就是：那些受大语言模型冲击最大的职业，其实也是最有可能利用AI杠杆的职业。

比如，研究发现，ChatGPT这类大语言模型，能把写作用的时间减少37%，能让软件工程师的编码速度提高一倍，能让经济学家提高10%—20%的生产力。

所以，一个更可能的结局是，人工智能并不是完全替代这些工种，而是改变过去人们的工作模式。我们人类负责对创造性、社交性、灵活性要求比较高的部分，而ChatGPT则是凭借它在速度、知识库、不知疲倦这些方面的优势，来完成重复性更强的工作。

用大学教师来举例。ChatGPT可能会替代大学教师完成“知识传授”工作，但大学教师这个职业，还要承担创新的科研工作，还有要情感交流的学生工作，这些任务还是很难由ChatGPT来完成的。

再比如，自从AI画图火了之后，我们就总会听到设计师、画师被裁员的新闻。但完全由AI来画图并不现实。因为设计的核心能力——审美，仍然依赖于人类的主观判断。所以即使在AIGC效率大幅提升的将来，设计师仍然很难被替代。

而且，技术的成熟是需要时间的。退一步说，至少在近期的未来，大多数人会发现，自己的工作是与AI等数字工具互补、协作。

这也意味着，与AI协作的能力可能会成为决定未来职业发展的关键因素。比如，我们刚提到的画师、设计师，这类职业如果想跟AI高效协作，就需要优秀的表达能力、审美能力和判断力。那么，具备这些能力的设计师能够成为AI的主人。而与此同时，不具备这些能力的设计师则可能会成为AI的附庸。

就像黄仁勋说的，“AI不会夺走你们的工作，使用AI的人会夺走你的工作”。AI协作能力，可能会跟当年会excel、会ppt一样，成为新的职业杠杆。

怎么提高AI协作能力呢？来自清华大学的研究数据告诉我们，你需要学会如何提问，并需要有系统化的提问方式，才能取得更好的效果。但想要系统性地向AI提问，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需要你对本行业有深入的理解，并且具有很强的AI素养。所谓具有AI素养，就是你要了解人工智能算法是怎么工作的，还有它的局限性和偏见是什么。像这样，走近，拥抱，祛魅，是我们跟AI协作第一步。

不过，虽然与AI协作的能力很重要，但驯服AI的能力可能更重要。前面提到，编程和写作技能受影响的程度最高，但是码农和作家一定会被AI支配吗？

的确，在大语言模型这样的工具演进面前，任何模式，包括用文字堆砌的“文采”本身，都将成为可破解的套路。但我们还剩下一个最无法破解的东西，那就是创造力。

到底什么是创造力？每次讲到它，我都有无力感——太抽象，容易流于鸡汤，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直到我看到印度裔美国企业家纳瓦尔的一句话。

他说，“在成为你自己这件事上，没有人比得过你”。

什么叫“成为自己”呢？纳瓦尔的解释是，就是做那些自己做起来得心应手、容易形成正反馈的事情，然后用媒体、代码给自己加杠杆，放大这个效应。在2023年，AI工具，当然是代码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为什么一定要“成为自己”？因为只有这样，你才可能具有真正的创造力。你肯定也有感受，在做那些我们擅长、感兴趣的事情的时候，我们就容易兴奋，容易产生多巴胺。也只有在这种状态下，我们的“创造力”才会被激发。

再想一想，我们每个人多少都有特别擅长的地方，对吧？比如，念书、考试、写作，这都是我们熟悉的“能力”，可以帮助我们获得好学历、好工作；但是，也有很多人擅长的似乎都是歪门邪道，就爱下棋打牌、跳舞烹饪、八卦追星、玩塔罗牌、看星盘，等等。但我说这些的时候，你的脑子里是不是已经出现了很多博主、达人的名字？是的，“成为自己”的方向，不一定要是现在大家定义的“有用” 。在各大平台上，我们能看到各形各色的身影，有的在科普甲骨文、有的在品评面包、有的在玩泥巴、有的在戳羊毛……他们都是在“成为自己”。

我还想分享一个我很喜欢的故事，我在不止一个场合讲过。故事的主人公叫小文，“95后”，二本师范院校美术生。毕业后她挤破头进了老家山西小县城的一家体制内单位，工作很琐碎，端茶送水打印资料。一个偶然的机会，单位举办手抄报比赛，美术生小文自然拿了第一名。然后，下一次单位手抄报比赛，邻桌大姐就求她帮忙。

小文画了，大姐很满意。这下，小文的手艺在办公室传开了。很多同事都想找她帮忙。小文马上意识到这是有需求的。于是，她在多个社交媒体上发帖，说自己提供“手抄报服务”，教学、代画一条龙。很快就有了第一批顾客：几十个人找来，说家里孩子要做手抄报，小文小赚了几千元。

然后，小文发现，除了手抄报，自己还能画水彩画、油画、手绘插画，等等。她的业务范围也拓宽了，包括新房子的风景装饰画、结婚典礼上的新人卡通头像，等等。几个月下来，生意火爆，最远的一单卖到了西藏。

小文就像草一样，这么倔强地长了起来。2023年5月，义乌一家做儿童绘本的公司找到她，说她的画很适合做儿童涂色书，几万块钱买断了版权。小文实现了上大学时的理想——“当画家，当作者”。只不过，是从另外一条路上奔来的而已。

听完这个故事，我脑子里突然出现了一幅画面：中国公路、中国网络、中国平台、中国数字化工具——这一切构建而成的中国数字生态，让一个普通中国山西女孩的平凡生活，有了一双小小的翅膀。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未来，AI给我们带来的，也许是让更多人有“做自己”的机会。社交媒体、代码和AI工具提供的规模化服务能力，能把个人创造力转化成个人产品，又把这些产品的辐射范围无限放大。时间薄如蝉翼，空间广袤无垠。

所以我想，微利时代的“利”，或许也是颗粒的“粒”吧。在颗粒度更细的数字社会中，所有微小的颗粒都有被看见的机会。真正的天空下，鸟儿不会失去翅膀。

好，今天，我们就先聊到这里吧。最后，我想讲一个故事，作为今天的收尾。

去年，我跑的企业是过去五年中最多的。和做企业的朋友聊天，自然也会谈到悲观的时候该怎么怎么地。跟其中一个朋友的对话，让我印象尤其深。

他问我：“要不要用个极端情形做个选择？假如说明年这个时候，地球有一半概率要毁灭了，你今天怎么办？还继续做研究下去吗？还写作讲课吗？”

我反问：“换了你呢？”

他说：“我肯定更拼命干企业啊，如果可以，还抓紧扩张一下。”

“为什么？”

“因为地球毁灭这50%的概率，你逃避不了。但是还有50%的概率，就是啥事也没有，对吧？在这一年中间，你相信我，一定有无数的人躺平了。所以到明年那一天，只要地球没毁灭，我应该就是这个地表上本行业里面最强的，不，说不定还是跨行业最强的人了。因为这个时候没趴下就是胜利。”

“所以，”他顿了顿，看着我，“我为什么要为那个悲观的50%概率，去放弃那个乐观的50%概率呢？”

这，大概就是他们的2023吧。或许，也是很多人的2023。为什么我还能继续地写关于“中国经济”的叙事？因为仍见到这样的一个个身影，还有温度，还有光。

这些星星点点的光，来自他们，也来自你，来自每一个正在摸索中努力生活的人。当我开始写《钱从哪里来》这个系列的时候，我也没有想到，我和你、我们竟然以这样的方式，亲历，并成为历史。

谢谢你。

明年，我们再见。

划重点

1. 中国社会正在从一个单一目标的利润最大化社会，成为多元目标的效用最大化社会。这是现实，是挑战，当然，对有心人来说，也是机会。

2. 随着消费价值观从“消费主义”转向“生命体验”，这种变迁，对行业来说，意味着新陈代谢和洗牌机会，不仅仅是旅游行业，很多行业中都会出现新的结构性机会。

3. 从金属时代到瓷器时代，是中国房地产投资属性弱化，消费属性增强的写照。

4. 技术的成熟是需要时间的。退一步说，至少在近期的未来，大多数人会发现，自己的工作是与AI等数字工具互补、协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