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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困境》 朱步冲解读

《时间困境》| 朱步冲解读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今天我要为你讲述的书,是美国社会学家阿莉·拉塞尔·霍克希尔德的《时间困境》。

相信今天在职场里打拼的很多人,都会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工作和家庭,越来越难以兼顾了。虽然在社会主流声音里,“平衡工作和家庭”已经成了一种日常强调的基本共识,但是,“职场”对我们的“拉力”越来越强,而家庭,作为我们每个人亲密情感纽带的基础,以及个人化的私密空间,其地位却不断下降。本书之所以命名为《时间困境》,就是形容这样一种局面,我们明确地感知到属于自己和家庭的私人时间在逐渐流失,但我们对此束手无策。

本书作者霍克希尔德,一向专注于职场、家庭、女性与亲密关系的研究。我们得到听书,也曾经解读过她的另一本著作《职场妈妈不下班》。为了追寻这种职场与家庭生活失衡的根本原因,她来到了美国一家大型世界500强企业,进行了为期三年的调查研究。为了保护公司和受访者的隐私,在本书中,这家公司被称为阿莫克。

在这三年中,霍克希尔德累计接触采访了130多位员工,囊括公司中高管理层、普通员工,以及车间工人和各类外包服务人员。其中还有六个家庭,慷慨地允许霍克希尔德来到家中,对他们的家庭生活进行近距离和全方位的观察。

值得注意的是,阿莫克并不是一家漠视员工的企业,甚至它还被评为全美十大“家庭友好”公司之一。公司管理层为了让员工实现“职场与家庭平衡”,持续推出了许多改革措施与员工福利制度,然而这些改革和福利并没有起到期待中的作用。

在这次调查研究中,霍克希尔德首先提出了第一个洞察,那就是在双职工夫妻中,妻子承担了过多的家庭劳动,比如家务和养育孩子,也就是所谓的“第二轮班”;所以,她呼吁家庭中的成年男性,也就是丈夫和父亲,能够与妻子分担“第二轮班”,这样既能稳固婚姻与家庭关系,也实现了一种两性之间的平等与公正。这个洞察,也成了日后她创作《职场妈妈不下班》的引子。

但是,霍克希尔德还发现,很多双职工夫妻即使达成了协议,平均分担家庭劳动,男方也积极进行了参与,但夫妻双方能拨付给家庭劳动和亲密互动的时间却依旧在持续减少,所以她的判断是,造成这个现象的根本原因,并不在家庭生活或者夫妻情感关系内部,而在于职场。

具体来说,越来越严峻的经济压力和一种全新的公司文化,使得人在不知不觉之中,把精力和时间越来越多地投入职场,进而造就了家庭的边缘化:根据美国经济学家朱丽叶·斯格尔的统计,在过去的20年中,美国劳动者的年度工作时间累计增加了164小时,几乎相当于每年多工作了一个月。

作者霍克希尔德说,随着调查的持续和深入,自己越来越明确这些员工所面临的困境和矛盾:一面是公司友好便利的氛围,包括各类技能提升培训计划、用高科技搭建的舒适环境、免费的饮料、菜肴丰富的食堂,甚至还有银行、发廊、按摩院,以及健身房和干洗店。另一面,是你回到家后,面对的各类家务劳动、哭闹的孩子、凑合的晚餐以及同样疲惫,上了一天班的伴侣。在这种对比之下,我们会感到某种颠覆性的变化,已经潜移默化地发生了:工作和家庭生活,这两个成年人生活中最主要的职能和场所,它们彼此的角色似乎在互相交换。

接下来,我就分两部分,为你介绍本书的大致内容:首先,让我们走进几位阿莫克公司员工持续失衡的日常生活,然后再来探究下,阿莫克公司精心制定的“职场工作平衡”措施为什么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它背后有哪些社会层面的深层次原因。而在第二部分中,我们再沿着作者霍克希尔德的讲述,来看看为了破解这种职场家庭失衡导致的“时间困境”,我们在未来还可以采取哪些改良和应对措施。

在本书一开始,作者霍克希尔德首先把读者带到了早晨七点多,位于美国中西部花鹿镇的一所儿童托管中心。在花鹿镇居住的,大多数是阿莫克公司的员工,而这座儿童托管中心,也是阿莫克公司为员工提供的重要福利项目。此刻,四岁的女孩凯西在闹小情绪,她想和妈妈格温多待一些时间,甚至要求格温带她一起去上班;为了平息女儿的情绪,格温不得不给了女儿一根额外的巧克力棒作为安抚,但依旧无济于事。

格温充满歉意地对身边的霍克希尔德说,她感觉自己亏欠了女儿太多,比如那些自己许诺过但始终没有兑现的“亲子陪伴时间”,所以她不得不时常用零食、玩具,甚至宠溺来作为补偿。

这家托管所的负责人告诉霍克希尔德,在花鹿镇,绝大多数孩子每天都要在儿童托管机构待上很长一段时间,时间是9到10个钟头左右,而且父母在公司里的职位级别越高,时间会越长。

格温,是阿莫克公司公关部的主任助理,进取心极强,对工作无比热爱,每天7点50分,她都准时拿着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走进办公室。格温告诉霍克希尔德,最近三年来,自己的工作时间从每天标准的8小时,逐渐膨胀到了9小时,同时,她带回家处理的文件也越来越多;但是格温说,这从侧面证明了自己在部门里的不可或缺性,更何况薪水也在增长。

下午5点45分,如果没有特别紧急的工作要处理,格温都会准时开车来到托管中心,接回凯西,并在6点半左右准时到家。即使是在下班后,格温也让自己的家庭生活保持着类似职场的精准和规律性:从6点半到8点,夫妻俩各司其职:格温做晚饭,丈夫约翰则在这段时间内陪着凯西玩。8点到8点半,是难得一家人团聚的晚餐时间,为了让这宝贵的半小时变成所谓的“高质量家庭亲密时间”,格温和约翰都把手机调到了免打扰模式,还打开了座机的电话答录机。晚饭后,约翰负责整理清洗餐具,格温则负责给女儿洗澡;从9点到9点半,格温再和凯西在女儿的卧室里度过临睡前的最后半小时,讲绘本,做游戏;这一段时间被格温在电子日历上标注为“QT”,也就是“优质时间”的缩写。把女儿哄睡后,格温和约翰还要分别打开笔记本电脑,处理下白天在公司没有完成的工作事务,并在午夜十二点左右就寝。

实际上,格温和约翰对这种忙碌紧张的生活并不满意,在地下室里,约翰给霍克希尔德展示了一套昂贵的专业电动工具,说自己是个车库DIY爱好者,本来想用这套工具,给女儿在庭院里搭建一个树上阁楼,再给女儿心爱的宠物兔子做一栋小别墅一样的木屋,但是很遗憾,约翰发现自己压根没有时间。霍克希尔德说,其他阿莫克员工家庭,也存在类似的问题,每个家庭都或多或少有一些价格昂贵的兴趣装备,从滑雪板、吉他,到各类手作工具甚至摩托车和游艇,但它们都被放置在仓库或者某个角落里落灰;很明显,这些商品构成了某种虚幻的憧憬,一种对于美好私人生活的想象,但前提是“如果我有足够的闲暇时间”。

这种家庭生活持续缩水的局面是如何形成的呢?阿莫克公司不是一家非常注重职场与生活平衡的企业吗?要回答这个问题,我们就必须把目光,暂时从一个个具体的家庭移开,来看看美国宏观社会与经济形势。

首先,美国劳动者平均劳动时长的增加,确实是一种大趋势:根据统计,从20世纪60年代到90年代,美国家庭中父母陪伴孩子的每周平均时间下降了22个小时,这些时间中的绝大部分,变成了他们在职场中的工作时间;然而背后的推力到底是什么呢?在本书中,作者霍克希尔德利用自己的研究分析和调查,首先驳斥了三种关于“职场与家庭”失调现象的错误结论。

首先,有人会说,美国经济增长的放缓和通货膨胀率的不断提升,让劳动者,尤其是已经有了下一代的夫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经济压力,所以他们必须更加努力地工作,延长工作时间。然而,这个答案只适用于下层较低的蓝领劳动者;实际上,在企业中职级和薪资水平越高的劳动者,平均工作时间越长,同时更渴望承担更多的职责。

其次,一些研究者说,对于失业的恐惧,是让员工持续加班的主要原因,因为他们唯恐公司管理层认为自己“卷”得不够厉害。但实际上,在阿莫克这样的大型先进综合企业里,启动裁员,需要一个漫长而复杂的流程;同时,因为要对被裁的员工进行经济赔偿,以及应对可能出现的法律诉讼,所以公司领导层在提出裁员时,都会非常审慎。另外,根据霍克希尔德的调查,在阿莫克,导致员工被裁的主要原因,绝对不是“劳动时间不够”,因为被裁员工的平均劳动时间和未被裁减员工的,几乎毫无差别。

最后一种观点是,员工会认为企业推出的“职场家庭平衡政策”,是一种宣传和骗局,缺乏具体的保障和监督,无法落地实现。然而,这也与现实不符。在阿莫克公司的一项匿名调查中,绝大多数员工表示自己知晓公司出台的各项福利制度,包括灵活工作时间和不断增长的带薪休假;还有超过60%的员工表示,管理层有效地对这些政策进行了支持和推动。另外,在全美范围内的一项调查证明,大部分公司雇主和高管也认为,这些福利和改革实现了企业和员工的“共赢”:因为这些措施提升了员工忠诚度,吸引了更多人才,有效提升了企业的营收业绩,甚至还改善了员工的身心健康,节省了企业高昂的医疗保险开支。

所以,霍克希尔德得出一个推论,那就是,某种潜移默化的东西,改变了美国公司劳动者的价值取向,而经济压力并不是主要因素。为了证明这一点,我们就必须再度回到阿莫克公司内部,进行近距离观察。

在全球范围内,阿莫克虽然是行业巨头,但最近四十年来,它的地位正在受到越来越严重的挑战:首先,一些在国家扶持下进入高新技术赛道的日韩企业,正开始逐步蚕食阿莫克原本的市场份额;另外,由于全球业务协调发展,增强综合实力的需要,阿莫克持续引入了外国投资人,进入了更多的业务赛道,力求综合发展;另外,股东的引入,也让阿莫克的管理层受到了股东持续要求削减成本的压力,所以一些服务支持业务不得不转移到了人力资源更为便宜的国外。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要保证公司利润率持续增长,那么在人力资源管理方面,传统的涨薪+晋升,以及严控劳动力成本两种策略,都已经难以发挥作用。在这种情况下,第三种策略就应运而生了,这就是由亚马逊、谷歌、Facebook等硅谷高新技术企业创造的一种公司文化与柔性劳动管理体系,由于作者霍克希尔德并没有给它命名,所以为了大家听起来方便,我就暂且管它叫“新平衡”策略。

霍克希尔德指出,就在她构思本书的时候,在硅谷,这个高科技创新企业云集的地区,一个全新的名词“零阻力”(zero drag)在悄然流行,当然它更适合作为一个用来形容员工状态的形容词。所谓“零阻力员工”,就是可以心无旁骛投入工作,并且能承受长时间高强度加班,甚至频繁工作调动的员工;这样的员工,要么是刚入职场,还没有成立家庭,渴望证明自己的年轻人,或者截然相反:比如一个人到中年的男员工,他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收入来源,顶梁柱。甚至,人力资源在评估新员工的时候,都会量化计算他们的“阻力系数”,比如,住的地方距离公司比较远,家里有孩子或者老人,甚至配偶也有全职工作等等,都会被计算成数量不等的工作“阻力”。

所谓“新平衡”策略,实质上包括两类制度革新,在工作流程与员工发展层面,公司实行了下放决策权、临时项目制、员工培训计划与灵活工作时间等设计;另外,公司还为员工提供各类外包服务与福利支持,帮助员工能够心无旁骛,集中精力专注于自己手头的工作业务,从银行营业点、食堂、水吧,到儿童托管中心、健身房、游戏中心甚至按摩院等等,目的就是,力争让每一个员工,都成为“零阻力员工”。用一位硅谷高管的话来形容,就是:“如果你愿意每天在办公室投入10小时,我们就会把你所需的所有社区服务都搬到你身边来。”

从客观角度来看,在阿莫克这样的大型跨国,或者高新企业中,“新平衡”策略变成了一把双刃剑:首先来看看好的一面,它让员工在工作中更具备使命感与成就感,拥有更强的自我驱动力与合作精神,同时提升了工作效率,改善了公司内部的人际关系。员工在这种潜移默化的氛围里,会自觉自愿地修改了自己的价值判断体系,工作的优先度和权重不断上升,把家庭和私人生活抛在了后面。从高管到普通员工,几乎概莫能外。

比如,丹顿是阿莫克的高级人事经理,已经在阿莫克工作了30年,进入了公司管理委员会。虽然年事已高,但丹顿每周依旧要工作60小时。他对霍克希尔德说,到了这个层级,大家的才华和经验都同样出色,所以比拼的就只剩下专注和努力了,所以自己不得不保持这种紧张的工作节奏。

丹顿有四个孩子,都已经成年了。丹顿认为他是个合格的家长,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公司。在职场上,由于丹顿的威信和资历,办公室里的很多年轻下属,包括格温在内,都尊称他为“父亲”;而丹顿也会对年轻的下属悉心教导,把自己30年来的工作经验传授出去。丹顿说,在家庭中,虽然自己和孩子相处的时间不多,但都是关键时刻,从孩子们的生日、学校演出,到毕业典礼,甚至突发疾病;用丹顿的话说就是:“孩子们最好和最坏的时刻,我都在场。” 另外,丹顿还得意地表示,正是因为自己在职场上的成功,孩子们长大后也对自己相当依赖,每次和孩子们通电话,都要解答一大堆他们在职场发展方面的疑问。

说到阿莫克的“职场家庭平衡”方针,丹顿也是幕后的策划和推手之一;但他一面强调要给员工足够的私人时间,来享受家庭,照顾亲人,一边却坚持认为,员工的绩效不能完全和工作时长“脱钩”。他还拿自己做例子,说自己虽然也可以更多地居家办公,但自己依旧会尽量留在办公室,因为身为部门主管,让员工随时随地可以找到自己进行沟通,请求支持,是自己不可推卸的责任。

说完了身为高管的丹顿,霍克希尔德的镜头又对准了身处阿莫克生产流水线上的温特斯。如果把阿莫克全体员工按照薪资和职级排列成一个金字塔,那么温特斯就是身处这个金字塔的底部。温特斯是一名非全职的时薪工人,实际上,大约一半的阿莫克员工都是时薪工人,其中三分之一是女性;而在时薪女工里,有超过20%,是温特斯这样的单亲母亲。

由于轮班时间不固定,温特斯不得不求助于自己的母亲玛丽,和前夫德里克,来帮助自己照顾两个女儿。温特斯说,自己非常渴望在家和女儿们多待待,但是自己背负的经济压力不允许:除了抚养两个女儿,温特斯每月还要偿还500多美元的房屋贷款,钱总是不够用;而前夫德里克觉得,自己已经拨出时间照顾了女儿,就不用再给抚养费了,所以也完全指望不上。温特斯告诉霍克希尔德,阿莫克公司确实在推行一系列的“职场家庭平衡”改革,这些改革和福利项目支持的,不仅是坐在办公室里的白领和高管,也囊括了流水线上的普通蓝领工人,但是,这些对于温特斯来说都是支付不起的奢侈:正如同感情生活一样。

公平地说,阿莫克给时薪工人提供的工资水平在行业内是不错的,温特斯每周在流水线上工作40小时,每小时挣11.2美元。另外,流水线工人每周还要额外加班四小时,但并不强制,或者鼓励单亲员工加班,而温特斯却毫不犹豫,照单全收,因为加班的时薪更高。温特斯说,她太需要这些钱了,甚至压倒了对家庭生活和休息的渴望。

温特斯说,自己理想中的家庭,有自己的女儿和母亲,以及流水线上的姐妹就够了,如果再掺杂进一个男人,自己非但不会轻松,还会背上更重的责任;况且这个男人说不定又会离自己而去。最终,温特斯告诉霍克希尔德,自己最怕的不是孤独终老,而是阿莫克会因为人力资源价格过高,把整条生产线转移到发展中国家去。

于是,霍克希尔德得出一个结论:阿莫克的中高层员工会沉溺于在职场中的成就感而忽略家庭;而底层员工则因为现实性的经济压力,认为更多的家庭生活,是一件自己付不起的奢侈品。

霍克希尔德在书中说,出现这样的结果并不令人感到意外,这是由一些更普遍的社会价值取向与发展趋势决定的。首先,与员工享受到的福利和支持相匹配的,是公司对于增长和盈利的更高期待。同时,和其他实行了“新平衡”策略的公司一样,阿莫克的员工和其他公司雇员一样,会出于对公司的高度认同,认为努力工作,然后达成甚至超越公司提出的绩效,同时是公司愿景与自我价值感的实现。第三,作为“新平衡”策略的重要组成部分,各种人力资源专家精心设计了一套公司制度和价值观,努力将员工之间的关系带上了“家庭”的温情色彩。比如,通过工作项目制,以及形形色色的公司内部互助兴趣组,阿莫克鼓励无论是平级员工,还是部门管理层和下级之间,发展一种超越本职工作之外的亲密互信关系;当然,高信任度,确实是提高团队效率,鼓励信息分享的有效催化剂。

事实上,越来越多的公司员工认为,职场背景下的人际关系反而比家庭中的要简单轻松:因为在公司里,大家分工明确,目标与流程清晰,自己的优良表现会得到及时而公开的奖励回馈。同时,从心理学角度上讲,日常工作中的互助配合,会在员工之间制造一条牢固的感情纽带:大家一起达成过目标,共同成长,经历过挫折与失败,彼此为对方解决过难题;更重要的是,在职场中,大家基本都是向彼此展示自己负责、干练、积极的一面,这也从一个侧面解释了为何在职场中,办公室恋情或者婚外情,始终无法消除。

反过来说,一旦从公司回到家中,我们往往会发现,等待自己的烦心事有一大堆:要洗的衣服,等待打扫的房间,突然坏掉的家具或者电器,更别提调皮捣蛋的孩子。和公司工作不同,这些家庭劳动和任务既没有明确的归属,也缺乏外包服务来承接解决。不仅如此,对于双职工夫妻来说,伴侣都彼此希望,回到家后,对方能够承接自己的负面情绪,满足自己的情感需求,但对方却和自己一样,在公司忙碌一天后,已经筋疲力尽,丝毫没有多余的精力去安抚支持伴侣。

霍克希尔德说,在这种趋势下,职场和家庭原本的地位和角色,在当代美国发生了一种奇妙的互换与颠倒:职场越发家庭化,而家庭反而越发职场化。职场变成了自我价值实现与获得情感需求的第一场景,而本来应该是情感归宿和安全港湾的家庭,反而看起来像某种糟糕的公司职场。

对于职场和家庭的这种角色转换,女性劳动者更加深有体会。从宏观来看,女性劳动者增加的工作时间,要多于男性;甚至在成为母亲后,这种趋势更加明显:今天在全美适龄劳动者中,有45%是女性,并且50%以上都是母亲。一位名叫琳达的阿莫克女员工告诉霍克希尔德,自己在公司流水线上,感觉价值感更高,情绪更加积极,下班后,还可以和同事们去酒吧里喝上一杯,在谈笑之间吐槽下彼此的伴侣和主管,而一旦回到家里,就只有吵闹的孩子、凌乱的房间,以及满腹牢骚的丈夫比尔。琳达承认,比尔并不是甩手掌柜,自己不在家的时候,比尔会照看孩子,做点家务,但每当自己一踏进家门,比尔就默认自己可以“下班”了,把一切家务事都甩了过来。更何况,每周末,比尔还可以通过和好朋友一起去郊游钓鱼,来短暂地逃离家庭,但琳达却没有办法和丈夫一样。

霍克希尔德指出,逐渐让母亲和妻子开始逃离家庭的一个主要原因,是另一个天平的失衡:公司劳动在不断增值,而家务与养育劳动则持续贬值,而后者,又被天然看作是女性的本职工作;而正是这种女性劳动的贬值,直接导致了无穷无尽的家庭矛盾与冲突。

那么,有什么办法能够改变这种工作不断侵蚀家庭生活的大趋势呢?在本书的第三部分中,作者霍克希尔德从个人和社会两个层面上,给出了自己的一些建议。

首先来看看个人方面。当然,个人层面的努力和调整,只能是局部改善。首先,霍克希尔德提出了一个比较特立独行的观点,那就是,要想扭转局面,我们自己首先要行动起来,杜绝把“班味儿”带回到家庭中来。这是什么意思呢?霍克希尔德就说了,很多人在家庭生活中,也不知不觉地采用了职场中的时间管理与分工模式:比如精确到分钟的日程安排表和不断细化的分工协议与目标考核,诸如此类。霍克希尔德说,像格温这样的阿莫克中高层员工,热衷于在下班时间中设置和亲人相处的“高质量时间”,以为这就是在捍卫自己和家人之间的情感连接;殊不知,这种设置本身的指导思想,就是把类似工业流水线上的“泰勒制”等冷冰冰的量化计算方式,引入了自己的私密生活:说白了就是,在这种绩效体系里,我们相信了一种靠不住的假设:和家人分享一小时的所谓“高质量相处”,就能和以往与家人相处几小时一样,维系彼此之间的亲密度。所以,霍克希尔德的建议是,要想让家庭生活抵御住“职场”的侵蚀,第一步就是要摆脱这种被工作异化的时间管理方式:不要害怕自己没有遵守所谓的时间表,也不要给自己刻意安排什么高质量陪伴时间,如果你不幸在私密时光里要接工作电话,那么和家人诚挚地道个歉就可以了,家人完全可以接受一段偶尔被打断的共处时光,只要他们在主观维度上感觉这段时间足够长,且满足了自己的情感需求。事实上,悠闲而随性的节奏,本身就是家庭时光区别于职场工作时间的本质属性。

其次,霍克希尔德说,为了和家人拥有更多的共处时光,我们有时,还是可以向职场管理和公司运营取经的,比如“购买外包服务”。简单来说,就是有条件的家庭,可以把许多大量挤占时间的事务性劳动,交给专业的服务人员,比如家政保洁,甚至孩子的生日派对等等,毕竟伴侣和孩子,最需要的是亲人的陪伴与关心。当然,有些父母喜欢研究食谱,再亲自购买原料,花很多时间和精力为孩子做蛋糕,这当然很有意义。不过,如果自己时间有限,工作压力又非常大,那有时不妨请人来帮忙做这些。事实上,随着人们对各类服务需求的增加,以及互联网的普及,越来越多的针对白领上班族的综合服务企业开始涌现:不仅承接上门维修和家政服务,甚至包括宠物与绿植照料,预约医疗,保险与税收代办,甚至给孩子上门辅导功课,诸如此类。鉴于本书的英文版是在2001年完成的,这些在当时看来新奇的服务,在今天已经大为普及,体现了作者霍克希尔德敏锐的前瞻观察力。

说完了这些个人力所能及的局部改善方案,那么从公司这样的大规模组织,乃至整个社会,应该做哪些方面的努力和改革,来帮助每一个社会成员平衡自己的工作与家庭生活呢?

霍克希尔德说,谈到这一点,最先浮现的答案相对简单,也最受普通劳动者欢迎的,那就是让美国政府和企业学习一些欧洲国家,比如德国、荷兰或者瑞典的经验,让普通劳动者拥有更多的带薪假期,以及给予低收入父母以财政补贴。当然,由于国情、人口数量和产业结构不同,在欧洲某些小型发达国家行之有效的“普惠式”福利,是否能够照搬到其他国家和地区,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

其次,霍克希尔德在书中说,作为雇主的公司,是否可以继续推进一种更具备效率,兼顾个性化和劳动者保障的管理体制?实际上,从社会学到经济学等领域,有许多专家提出了形形色色的意见,从更灵活的工人合作社式企业,到大公司员工持股制,乃至号召新一代劳动者彻底转型,变为灵活外包劳动者,或者开办自己的创客微工厂等等,但这些形形色色的方式是否能见效,还需要长时间的观察才能确定。

在本书最后,霍克希尔德说,就连阿莫克这样的大公司,也在推敲进一步的改变,比如,将灵活工作时间更一步“定制化”。在这种模式下,团队里的每个成员都经过了全新的培训,可以无缝接管彼此的工作,所以负责人允许他们每天设置自己最习惯的工作时段,总时长只要达到8小时就可以。例如,一个夜猫子会给自己申请一个深夜到上午的8小时工作时段,而一个职场妈妈可以把自己的工作时段设置为早晨八点到下午四点,这样她就可以提早一点从儿童托管机构接回女儿,延长家庭内的“亲子时间”。如果遇到特殊困难,没关系,团队里的其他人会替你分担,代价是在未来,别的同事遭遇类似状况时,你要挺身而出。比如,在阿莫克公司的客服部门里,有一位客服新近当了妈妈,当她休完产假回归岗位时,申请每周工作时间暂时减少两小时,好腾出手来照看自己的新生儿;于是,这两小时的工作量,就被主管平均分配给了团队中的其他三位客服。

好了,这本《时间困境》的主要内容,到这里就为你讲完了。虽然本书英文版出版于2001年,但作者霍克希尔德通过深入的调研观察,以及敏锐的眼光,提出了一个全球性的严峻社会问题:职场工作正在不断吞噬人们的时间和精力,而人们曾经珍视的家庭生活,却被不断压缩,边缘化。如果不加调整管控,这种趋势,将随着技术的不断进步,经济的持续发展而不断加剧;人们通过努力工作所换来的物质,可能并不能弥补我们在心灵与情感上的损失。

在本书中,霍克希尔德用充满感情的笔触写道:现如今,美国公司对家庭施加的影响,远远大于家庭对公司的影响:工作中的要求刻不容缓,而家庭中的时间却经常被打扰;雇员们无力改变大局,所以只能把注意力聚焦在整个图景中,自己可控的那一小块上,不断调整,努力保护自己那逐渐缩水的家庭时间:丈夫会从妻子那里榨取时间,而父母又不断牺牲孩子的时间,最终,受损害的是家庭中最无力反抗的弱者。

通过在阿莫克三年的调查经验,霍克希尔德发现,迫使美国劳动者不断延长工作时间的,并非单纯的经济压力,而是一种润物细无声的社会风气,以及公司文化。首先,是一种劳动歧视与不平等:能够直接带来可量化经济收入的职场劳动,被塑造得远远优于家庭劳动,从而为人们牺牲和忽视家庭提供了某种“正当性”。其次,许多高科技初创企业,或者大型垄断公司推行的一系列“职场与生活”平衡制度,反而加剧了工作与家庭之间的冲突:在公司里,员工可以享受各种福利性质的设施与外包服务,放松身心,调剂压力,工作中的长期合作与互助,加深了员工之间的亲密互信感。曾几何时,这些都是家庭生活独有的功能,而公司这种“家庭化”的趋势,正在无形中剥夺了家庭本身带给人们的归宿感和吸引力。

霍克希尔德争辩说,即使像阿莫克这样,强调企业价值观,关注员工福利的企业,也无法帮助自己的员工,真正扭转这种职场家庭失衡的局面。中高层员工,往往会因为对成就感和自我实现的追求,沉溺于过度工作,无法自拔。而底层员工,则会因为脆弱的经济状况,而把回归家庭与休息,看做一种自己无法负担的奢侈品,比起亲情和闲暇时间,他们更觉得,如何支付各种到期账单才是更应该考虑的问题。

不仅如此,随着全球化经济进入了一个不确定的波动时期,很多人都觉得,比起对家人的亲情亏欠,失去工作与固定收入才是一件更可怕的事情。于是,为了“不惜一切代价保住工作”,大家唯有在职场中投入更多时间和精力。

在本书结尾,霍克希尔德说,虽然在近期内,依旧无法看到一个明确能够改善这种失衡的解决方案,但她坚信,这种全球范围内的“时间困境”,最终会宣告终结,这不仅是因为人类科技的进步,更是因为人类本身对这种剥夺的容忍存在极限,而人类对于美好生活的憧憬始终存在:那些过度加班的父亲和母亲,那些在儿童托管中心里天天翘首企盼父母的孩子,总有一天会想出某些方法,让过度倾斜的时间天平重回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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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重点

1.造成全球性“工作家庭失衡”现象的原因不仅在于劳动者面临的经济压力,更在于一种全新的社会价值观,以及公司文化的流行,从而导致职场劳动的价值感远远高于家庭劳动,同时能够提供原本由家庭亲密关系负责的情感支持。

2.对于扭转这种失衡,暂时还没有根本性的解决方案,暂时只能通过诸如家庭劳务外包,公司灵活工作制等措施加以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