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怡:美国大选的最后倒计时
【终版】刘怡美国大选加餐.MP3
本期音频录制于10月31日,上线于美国大选结果揭晓前一天。一周前的彼时,选情正处于无法预计的焦灼,特朗普刚刚在全国民调上追平,宾夕法尼亚州成为两名候选人的“胜负手”。结果无法预计。
我请来得到课程《全球大事报告》主理人刘怡为我们突击介绍一下:今天“坍缩”出的结果,将会把美国引到何处去?
它又会怎样影响全球经济和地缘政治?会怎样影响中国企业?
刘怡是以什么方式来观察美国大选?他如何搜集和处理信息、形成自己的观点?
刘怡,得到听书专职作者,资深国际记者,《刘怡·全球大事报告》主理人
02:05 特朗普的立场:“五个不变,一个变,一个存疑”
07:57 哈里斯的立场:“中小企业和中低收入群体的保护者”
12:59 谁当选会对中国企业更有利一些?
20:32 观察全球性问题的方法
(特别提醒:优惠截止至2024年11月11日23点59分,现在加入课程立减50元)
划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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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的立场可以总结为“五个不变,一个变,一个存疑”。其中“五个不变”是指加征关税,严控移民,削减国内税,扶持能源产业,进一步调整外交;“一个变”是指对美国科技企业的态度;“一个存疑”是指美联储的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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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里斯的政策偏好很难揣摩,因其反复“变脸”,但不改“中产阶级保护者”和“大企业狙击手”的底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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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探访以及经验常识能起到作用的一个前提是,你得对事物建立一个系统的分析,而系统的分析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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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提取出有价值的信息,你需要不断地做回溯和比对。
一、特朗普的立场:“五个不变,一个变,一个存疑”(《刘怡·全球大事报告》节选)
这里的变和不变,是相对于2016—2020年特朗普在任时的政策说的。不变的是加征关税、严控移民、削减国内税、扶持能源产业和进一步调整外交。变的是对美国科技企业的态度。存疑的则是美联储的前景。
1.“不变”之一:加征关税
在特朗普的上一个总统任期内,对华贸易战是他挥舞的一根政策“大棒”,这项政策也被拜登政府延续下来。而在2024年,特朗普并没有改弦更张的迹象。他甚至打算扩大贸易战的范围,把矛头指向欧盟。特朗普表示,美国和欧盟国家的年度贸易逆差已经超过1600亿美元,这主要是因为欧盟不愿进口美国的汽车等工业制品,也不肯购买美国的牛肉、大豆等农产品。如果他在大选中获胜,会立即对欧盟商品加征至少10%的关税,以寻求所谓的“经济公平性”。在对华贸易问题上,特朗普没有开出新清单;不过他宣称,“60%到100%的新关税是合理的”。访谈特朗普的记者格林还提醒我说,2017—2020年主持对华贸易战的前美国贸易代表莱特希泽,目前依然是特朗普的重要智囊,两人过从甚密。如果特朗普如愿赢得大选,莱特希泽极有可能再度入阁,甚至出任举足轻重的财政部长一职。在《彭博商业周刊》的专访中,特朗普多次提及19世纪末的美国总统麦金莱。他盛赞麦金莱是“关税之王”,“让美国真正变得富裕了”。历史上的麦金莱都做过什么呢?除了大幅提高进口原材料的关税,他还力主保护美国本土制造业,让企业家和产业工人都能维持高收入。
2.“不变”之二:严控移民
这就和特朗普的第二个“不变”挂上了钩。特朗普宣称,他会继续推动美国制造业向本土回流;在这个过程中,尤其要对移民施加更严格的限制。因为在特朗普看来,外来移民对美国制造业的就业机会和工资水平,是“最重要的(影响)因素”;本土蓝领的就业岗位,就是被移民夺走的,他决不允许这种情况再发生。在谈到这个问题时,特朗普还专门向黑人选民喊话,表示他要帮助美国黑人免受“非法移民的(经济)伤害”。10月初的美国民调显示,有20%的美国男性黑人愿意支持特朗普,可见这番喊话是有即时效果的。你稍微一想,就会发现:不管是对进口商品加税,还是在本土就业市场实施保护主义,都是有成本的。加征进口税,意味着普通美国人买到的外国商品会涨价,目前的通胀数据会进一步恶化。
据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估算,假如特朗普的关税威胁全部兑现,美国中等收入家庭的年均生活开支会上涨1700美元。雇用工资更高的本地蓝领工人,则会让美国企业背上额外的薪资包袱。
3.“不变”之三:削减国内税
这些问题该怎么解决呢?特朗普的回答是另外两个“不变”:削减国内税收的承诺不变,增产本土页岩油的承诺不变。在特朗普的上一个总统任期内,美国国会通过了《2017年减税与就业法案》,企业平均税率从35%降到了21%,年收入低于15万美元的纳税人也获得了超过30%的税收减免。这对社会投资和消费产生了一定的正向刺激。特朗普承诺,一旦他再度当选,对内减税会再度提上日程,长期目标是把企业税率降到15%。
4.“不变”之四:扶持能源产业
至于扶持本土页岩油产业,它也和这个问题有关。特朗普认为,页岩油是“液体黄金”;只要美国自身能生产越来越多的石油,再提升精炼能力,它就能把本土的汽油价格打下来,立竿见影地降低居民生活成本。
5.“不变”之五:进一步调整外交
上面说的四个“不变”,除了关税政策以外,涉及的主要是美国内政。而这第五个“不变”,指向的是外交。例如早在2018年,特朗普就宣称他要让美国退出“北约”。在乌克兰问题、中东问题和西太平洋安全上,特朗普也主张让盟友多分担成本。他自己更乐意践行“首脑外交”,以商业谈判的模式,在重点问题上为美国争取利益。2024年的特朗普依然延续了这种风格:他告诉格林,自己“不喜欢”美国对俄罗斯的经济制裁,对台湾问题看法也很冷淡。虽然特朗普在专访中,没有展开论述他的外交立场,但外界已经做出了合理推断。
6.一个“变”:对美国科技企业的态度
说完了“五个不变”,还得看看“一个变”。特朗普的“变”,表现在他对大型科技企业的看法上。2019年之前,特朗普是大半个硅谷的死对头。Meta公司董事长扎克伯格和“亚马逊”创始人贝索斯,曾在许多场合与特朗普展开过口水战。不过,随着美中贸易战持续升级,硅谷阵营的立场出现了分化。苹果公司在2019年率先宣布,投资10亿美元在美国得州建立生产园区。此后,特朗普对苹果CEO库克的态度逐渐变得和缓。今年6月13日,他还私下会见了库克率领的美国商界游说团。在专访中,特朗普也反复强调他不是硅谷科技企业的敌人,他愿意放松监管,而不是推动永无休止的反垄断调查。特朗普甚至表示,为了和Facebook、Instagram等社交平台形成竞争,他考虑在当选后解禁TikTok。这项承诺有多大可信度,目前还不得而知。但特朗普在选战期间,公开为美国本土加密货币企业站台,却是不争的事实。马斯克和特朗普的“友谊”,就与加密货币产业有关。
7.一个“存疑”:美联储的前景
除了这些变与不变,特朗普还有一块政策立场暂时存疑,那就是他对美联储的态度。前面分析的许多议题,比如加征关税、对内减税、制造业回流,都会增加美国的财政赤字,给美元汇率和银行利率造成压力。而现任美联储主席鲍威尔,是2018年上任的,他的高利率政策曾经饱受特朗普的诟病。今年1月《华尔街日报》爆料称:特朗普团队正在考虑,一旦赢得大选,就迫使鲍威尔辞职,并限制美联储的独立性,推动美元渐进贬值。不过在6月下旬的专访里,特朗普亲口否认了这则流言,他承诺会让鲍威尔继续任职到2026年届满。美联储在9月18日宣布降息,看上去也暗合特朗普的主张。不过,特朗普在专访中,鼓吹要让低税率和低利率同时存在,这无疑会增加鲍威尔的工作难度。另外,特朗普还表示:他已经从华尔街网罗了一批金融内行作为自己的政策顾问,其中有摩根大通集团CEO杰米·戴蒙,有资深对冲基金经理贝森特,还有凯雷集团前联席CEO扬金。这三人都是相当热门的入阁人选,他们的立场也会影响特朗普和美联储的关系。
二、哈里斯的立场:“中小企业和中低收入群体的保护者”(《刘怡·全球大事报告》节选)
10月1日出版的《彭博商业周刊》,封面人物就是哈里斯,但它的大标题却有些晦涩,叫“定义哈里斯”。约书亚·格林撰写了封面文章的第一篇,他向我解释说:哈里斯目前的人设比较清晰,但她的政策偏好却很难揣摩。为什么不容易揣摩呢?因为她“变脸”变得太快了。
哈里斯立场:亲消费者,疏远大企业
21世纪初,哈里斯之所以能以检察官的身份,在美国加州政坛崛起,靠的是走平民主义路线。那时候,哈里斯重拳出击,打击暴力犯罪,支持大学生起诉收费昂贵、教学质量低下的学校,还帮助次贷危机中的破产者从违规放贷的银行拿到了巨额补偿金。这些行动为她争取到了低收入群体和中小企业主的好感,但也让她背上了“大企业狙击手”的标签。2021年就任副总统之后,哈里斯继续以“美国中产阶级的保护者”自居。不管是在减免学生贷款的问题上,还是针对微软、谷歌、亚马逊等科技巨头的反垄断诉讼中,她的立场都是亲消费者、亲个人,疏远大企业。在9月10日和特朗普的辩论中,哈里斯公开表示,她希望为美国有孩家庭减免更多税收,上调初创企业的免税额度,并给首次购房者提供2.5万美元的财政援助。哈里斯管这种模式叫“机会经济”,她宣称:只有这样做,美国才能孵化出更多中产阶级。问题是,平民主义也好,“机会经济”也罢,都属于剑走偏锋的策略。当哈里斯成为整个民主党的总统候选人时,她面临的问题不仅是稳住自己的基本盘,还要争取中间力量,尤其是贡献巨额税基的大企业。因此,2024年的哈里斯不得不主动向中间派靠拢,发表了许多自我否定的言论。过去,她支持全民医保,呼吁停止开采页岩油,也不认为非法移民是一个大问题。现在,她公开赞成严控美墨边境,减少谈论环保议题,还支持拜登政府阻止日本公司收购美国钢铁集团。这种转向多少带有机会主义色彩,但的确收获了正面反馈。9月6日,88位美国商界领袖发表联名公开信,表态支持哈里斯。他们中有“领英”联合创始人霍夫曼,还有媒体巨头、美国广播公司老板巴里·迪勒。公开信里有一句话特别值得玩味,它说哈里斯是pro-business,“亲商界的”。这显然是为了洗刷“大企业狙击手”的旧印象。
不过,哈里斯“变脸”太快,也让许多普通选民有点摸不着头脑。9月8日《纽约时报》公布的一项民调显示:有66%的中间派选民迫切希望了解,哈里斯到底能开出什么样的政策清单。但哈里斯本人却拒绝在媒体面前,像特朗普一样直接输出,她一直在回避问题。《彭博商业周刊》认为,哈里斯的出发点可能是“少说少错”,她希望凝聚反特朗普阵营的共识,避免因为太过直接的政策承诺,得罪特定利益群体。不过,格林、布雷斯劳等美国记者,还是根据哈里斯最近三个月的零星发言,把她的政策偏好梳理了出来。我把它分成外交和经济两块,为你做解读。
“外交”偏好:延续拜登路线
先说外交。“在野”的特朗普对这个问题谈得少,“在朝”的哈里斯因为身份关系,发言比较多。她支持美国继续向乌克兰提供财政和军火援助,在中东问题上也力挺以色列。但她呼吁以色列政府尽快在加沙地带达成停火协议,结束目前的人道主义危机。哈里斯没有明确提及中国,但她的竞选网站上写了这么一句话:自己不能容忍“任何竞争对手(做出)损害美国工人利益的不正当竞争行为”。《彭博商业周刊》认为,哈里斯在外交上会延续拜登的路线,不会像特朗普那样做急转弯。她的竞选网站上对贸易问题的表态,只是笼统的说法,一旦当选随时可能做出微调。
“经济”偏好:对富豪加税,对穷人减负
接下来说经济。2024年的美国面临一个奇特的困境:虽然股市行情屡创新高,失业率也接近历史最低水平,但多数选民对经济形势并不满意。这当中,最大的麻烦是通胀。纽约投资分析师特伦纳利用食品、能源、住房、衣物、水电、保险6项统计数据,构建了一个“美国普通人通胀指数”。据他计算,在拜登执政的前40个月里,“普通人通胀指数”有34个月高过政府公布的官方通胀率。美国鸡蛋的平均价格从2021年到2024年,上涨了44%,汽油上涨了16%。虽然拜登政府通过今年夏天的调控,已经降低了纸面通胀率,但选民还是希望知道,哈里斯会有什么新招。而哈里斯的方案,用一句话概括就是:对富豪人群加税,为中低收入人群减负。哈里斯计划把企业税率从21%上调到28%,但小企业可以获得单独的减税额度。净资产超过1亿美元的富豪阶层,需要额外缴纳收益税,中产以上人群的医疗保险税也要上调。据哈里斯估算,这番操作下来,美国政府可以在十年时间里获得5万亿美元的额外收入,这笔钱刚好可以拿来抵充低收入群体的减税开支,为他们修建更多住房,并提高联邦最低工资标准。她甚至承诺,如果房屋租赁公司蓄意抬高租金,或者制药企业大幅上调普通处方药的价格,政府有权对其进行调查并罚款。这些都是饱受通胀困扰的美国普通选民的刚需。当然,为了避免被说成是“劫富济贫”,哈里斯也宽泛地承诺:美国经济和股市会“保持强劲”,企业的“得”大于“失”。到这里,你应该已经发现了:虽然特朗普和哈里斯的经济蓝图里,都有减税这一项,但受益群体显然很不一样。特朗普偏向的是企业,尤其是大企业;哈里斯则更照顾中低收入群体和小企业。从这一点上说,虽然哈里斯反复“变脸”,但毕竟不改“中产阶级保护者”和“大企业狙击手”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