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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 董鸿英解读

《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 董鸿英解读

你好!欢迎你每天听本书。今天要和你聊的是一本社会学经典,书名叫做《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它的作者是被称为“当代用英文写作的最伟大的社会学家”以及“后现代性预言家”的齐格蒙特·鲍曼。

齐格蒙特·鲍曼可以说是一位宝藏思想家,他的很多话,今天的我们看起来也倍感戳心窝,比如他说:一辈子以工作为使命,是一种自我毁灭、快速消亡的生活。他还说:现代社会要求人们献身于工作,对此人们没有选择、无法选择,也禁止选择。但凡打工人,对这些话都深有所感,这是因为齐格蒙特·鲍曼的思想总是有种“人文关怀”。他一生写了50多部著作,比如《现代性与大屠杀》《现代性与矛盾性》,大多围绕着一个大的主题,那就是对人类社会“现代性”的观察和反思。

什么是现代性,简单说,人类社会自启蒙以来,进入了工业文明,呈现出种种不同于传统的现象和观念。比如“工作”这个概念,在传统时代其实是没有的,“工作”本来是反人性的,传统时代人们自由散漫惯了,谁愿意每天到点上班,被工头管着?那“工作”的观念又是怎么在工业时代被制造出来,成为每个人生活的准绳呢?又比如“穷人”这个概念,鲍曼告诉人们:在普遍就业的社会中,贫穷是一回事,而在消费者社会中,贫穷又是另一回事。一个人可能有钱,但如果他不去花钱,不是一个称职的消费者,处在人们的游戏规则之外了,那他将成为社会学意义上的“新穷人”。

你看,对于工作、消费、贫穷这些常识性的概念,我们熟悉得似乎已不需要再解释。但这本书想要重新审视我们眼中的常识,说出常识没有告诉我们的一些真相。每个社会都存在穷人,但在不同的社会中,“贫穷”指向不同的缺陷。人们都在避免贫穷,但你是否有意识到,穷人已不仅仅是经济上拮据,没有钱那么简单,它也是一种被制造出来的社会身份,甚至是一种关于“匮乏”的心理体验。换句话说,在实现财务自由之前,人们都是心理上的穷人。消费者社会总有法子让人的实力永远跟不上他的欲望。导致贫穷的,还在于这个社会中被掩盖的现象:尽管人们在拼命工作挣钱,但我们的消费文化和生活方式正在批量地制造“贫穷”。现代人被困在了工作和消费中,难以自拔,鲍曼想帮我们弄清这种困境到底是怎么来的。

与我解读过的经典大部头相比,这本书可以说是相当薄,只有160多页。但就像很多它的读者说的,要啃下它,并不容易。它有很强的思辨色彩,不过好在它很能与我们共情,说的满是当代人的贴心话。接下来,我就带你沿着书名中“工作”“消费主义”“新穷人”这三个关键词,来重新看待我们每天的生活,走近这本齐格蒙特·鲍曼的警世之作。

好,先说“工作”。不知道有多少人体验过“失业”,我看过近两年一些互联网大厂“毕业生”写的被裁员后的心路历程,有人形容那种深不见底的失落感会让人在深夜醒来时惊出一身冷汗。没了工作,人会很快掉进巨大的恐惧中,陷入强烈的自我怀疑。一个人很难和这个社会隐含的假定相抗衡,这个假定就是:工作才是人的一种正常状态,不工作是不正常的,那少的绝不仅仅是一份薪水,而是会失去一个人生活的顶梁柱,在这根支柱上建立的,有他的身份,他的前程,乃至他的自信和骄傲等一系列贵重的东西。没有了工作这个支柱,很多人整个就崩塌了。

齐格蒙特·鲍曼发现,现代人这种以“工作”为轴心的生活,其实原本并非天经地义,而是到了工业时代以后,才开始普遍遵从的一种工作伦理。什么意思呢?想想过去的祖祖辈辈,很多人也没有进过正式的工作单位。但自打“工厂”这种组织化的生产方式普及后,这个社会就逐步形成了一种共识,那就是每个人都应该工作,不工作就是不思进取、好逸恶劳,不工作从道义上就是有缺陷的,甚至不工作就是不道德的、罪恶的。

现在我们已对“人必须工作”这个观念习以为常了,想都不用想,那就是理所当然的。很多孩子读书是为了考个好大学,考个好大学,不就是为了最终找份好工作嘛。很多家长也都是这么灌输的。但在人类社会工业化的早期,那时的人可不是今天这么想的,他们中大多数人都不愿意被雇佣,也拒绝服从由工头、时钟和机器设定的生活节奏。而且在传统观念影响下,人并不渴望追求更多,一旦吃饱穿暖,工人就会丧失继续工作的动力。对于那些正急于大干快上的工厂主和资本家来说,这些情况就很麻烦,有原料、有机器,但是没有源源不断、充足的劳动力啊。这个时候,“文化”来开道了,政治家、道德家、传教士们纷纷下场,一起鼓吹工作伦理,把“工作”宣扬为美德,而闲散在家、不求上进,那就是病态、危险的恶习,需要被坚决革除。

今天,当有人要死要活不想起床去上班,甚至想要抽自己一嘴巴子,问自个为啥还不辞职时,其实在这场工作对人的社会规训中,不是他一个人在想逃。几百年前的雇主也早意料到了,工作与人的自由本性相悖,就像有商人写道:“我发现人们对工作纪律其实极度厌恶,他们不能随心所欲地出入,不能自由自在地享受假期,不能按习惯的方式行事,下班之后还会遭受不怀好意的监视。这使得他们痛恨整个系统。”是啊,世界那么大,还有很多有趣的事情可以去做,谁愿意在“工作”这一棵树上吊死呢?“工作伦理”本质上是对自由的摒弃,历史上,它就是一场围绕着控制与服从的战争。鲍曼说:这场关于控制权的斗争,以道德改革为名,迫使劳动者接受不符合他们愿意的生活。

就算一个人接受了控制,认了命,那就按部就班好好去工作吧,但他依然没有办法抵抗一种空虚感。鲍曼还说,工作伦理的另一个目的,是把人所做的事,与他们认为值得做的事分开,也就是把人们所从事的工作和他们内心所需求的意义分离开。人们熟练地忙碌着,不停地进行目标设定和执行,就好像跑轮上欲罢不能的仓鼠。仓鼠以为世界因它们而转,实际上,世界没了它们的奔忙一样在转。工作伦理总是引导人们优先考虑“能做什么”,而不是“为什么”。这是因为对于工业文明来说,“增长即合理”,整个社会都在争分夺秒,为了增长而增长。现代化所推崇的工具理性,帮助人们在征服自然的这条路上取得了空前的成就,接下来,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力再快些。工作伦理并不解决人对意义的需求,它只对结果负责。任何有利于结果目标的,都是好的,也就是合乎道德的。

而怎么驱动工人完成对他们来说不含意义的任务,成为现代化面临的一大问题。工厂的解决方案就是:机械化地训练他们,让他们习惯于不假思索地服从。对于工业化系统来说,人就像一个螺丝钉或齿轮,他们身上不构成生产力,甚至会干扰生产力的部分,包括兴趣、情绪和雄心,就显然是多余了。那这不是让人活成缺少人味儿吗?鲍曼发现,从工作伦理来讲,劳动者原本就算不上完整的人,他们和那些未开化的孩子没什么不同——他们懒散、任性,不具备管理自己的能力,也看不到什么是“长远利益”,他们只是有待加工的“人类原材料”。因此,劳动者注定只能被动接受改造。可是,马斯洛说过,获得尊重、自我实现是人的自驱本能啊。很多工业化以前的工匠,做事就是全身心投入的。可是,工作伦理把工匠也变成了讨生活的工人,然后再通过管理激励,重塑他们的敬业态度。举个例子,这就好像,直接吃新鲜番茄原本挺有营养的,但现代工业把番茄用机器一通加工,做成番茄营养补剂后,人再来吃。工匠对工作的赤诚,原本是自然而然表现出来的,但现在成了工作伦理中不可及企及的奢望。

这听起来很可惜是吧,但这就是现代化的进程,可以说,工业社会的最终形态就是一个巨大的工厂,与传统相比,每个人都在被机器同化。而工作,就是把个人与这个庞大的社会系统相联结的枢纽。在这个系统中,鲍曼指出,工作实现了三重效能:

第一,它支撑着一个人的存在。现代社会,对一个人价值的评估,通常就是他们的工作。换句话说,是工作决定了人在这个社会体系中的地位。工作对现代人为什么那么重要,因为它已成为人确立自己身份和价值的依据。职业生涯标记了一个人生命最重要的旅程,是他自信与迷茫、骄傲与自卑的主要源头。人们已经很难抛开工作来谈自己是谁,因为工作参与了人的身份构建,工作性质不仅决定了人们在做什么,而且也基本定义了他们应该匹配的生活水准,决定了他们将与哪些人交往,应当遵循怎样的日常行为规范。工作,在事实上成为人们生活中的关键锚点,其他的一切都是以它为基准展开的。“失业”之所以那么可怕,是因为它会让人在这个热闹翻腾的社会中成为“多余人”,丢了自己的位置,丧失自我认同和社会认同。

鲍曼认为工作实现的第二重效能是:工作生产了社会秩序。当社会中绝大多数成年人都处于工作状态,他们的生命都耗费在工作中时,工作场所就承载了最主要的社交融合。就是说,人们主要是在工作中接受培养,发展出符合秩序要求的社会人格,成为典型的现代公民。鲍曼说,工厂作为一项人类的重大发明,是现代社会最主要的“圆形监狱”。工厂除了生产花样繁多的商品,还生产顺从的工人。这第二条生产线,无论对社会,还是对个人来说都太重要了,因为人如果不从这条生产线上走一遭,都没办法以劳动力合格品的姿态融入社会。而一旦工作赋予人们劳动者的收入和尊严,那他们在家庭中也更有地位和权威,秩序由此被传导到工作场合之外,影响到那些体制无法触及的人群。因而可以说,工作也在生产和维持整个社会的秩序。

鲍曼指出工作还有第三重效能:它支持着社会再生产。这里有一点抽象,咱们也展开聊聊。从更宏观的角度来看,这个社会经济要繁荣,财富要增长,需要源源不断的劳动力;财富增长快不快,取决于劳动力参与生产并服从于管理的规模和效率。我们知道,就业增长就意味着经济增长,故而“就业”成为重要的政策议题。而有了工作伦理,社会可以用强制力对人力资源进行“商品化”,从而提升资本雇佣的效率。你想,一个人人都渴望工作的社会,才是资本的乐园。可以说,在人类迈向现代化的“美丽新世界”进程中,工作伦理厥功至伟。无论是治理者还是被治理者,都认同了一个逻辑,那就是工作是所有社会成员的道德责任,人们也从观念上自觉接受了工作对人生活的控制。

好,在第一部分我们聊了工作伦理的起源,和你一起回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工作变成了人们一种必选的生活方式。现代社会将工作和人的道德品质进行了深度绑定,创造出了工作伦理。而工作伦理让人摒弃掉自由本性进入到体制化的劳动中,把社会成员驯化成生产体系的组成部分。这种规训,是一场关于控制与服从的斗争,却以道德的感召力,潜移默化地改造着我们的观念、我们的社会,以及我们的生活。

接下来,我们聊聊书中的第二个词:“消费主义”。

从生产者社会向消费者社会的演变,有其内在的逻辑。

首先,当工作只产出结果,不负责生产意义,那些生活中只剩下工作的人会变成“空心人”;为工作,人们献出了自己的自由、健康以及部分尊严,越来越多的人认为,只有通过获得更多的“物质奖励”才能恢复内心的平衡。也就是打工人调侃的:看在钱的分上,咱都忍了。钱越多,对一个人带来的社会认可也越多。以经济能力、物质财富评判人的价值倾向,最终把人的动机和渴望推向消费领域。

另一方面,当生产变得过剩,社会需要人们做的,已不再仅仅是成为生产者,而是还要成为消费者。在“生产者社会”,你是一个合格的生产者,有能力、有意愿参与社会分工,社会就会给你身份和认可。而在“消费者社会”,你得是一个合格的消费者,有能力和意愿参与消费,社会才能同样回馈给你身份和认可。也就是说,从生产者社会到消费者社会,人们融入社会并获得社会认同的模式在发生变化。

要成为合格的生产者可能要费点劲儿,可花钱消费谁不会呢?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成为一个合格的消费者,同样需要接受社会的训练。只是训练的场合和方式全然不同而已。对于工作来说,差不多是以“圆形监狱”的方式训练和监视人们例行单调、重复的行为,并通过剪除人多余的选择来巩固训练效果。而对于消费来说,恰恰相反,是希望人们千万不要因循守旧,“喜新不恋旧”才是一个合格消费者的“自我修养”。理想的状态下,消费者的美德应该是:持续地进行选择,没有能被完全满足的需求,更没有终极的欲望。

听到这儿,不知道你有没有苦笑,反正鲍曼在使劲地戳读者的隐痛。工作伦理期待生产者保持长久稳定的专注,而消费者社会则指望消费者最好无法对任何目标保持专一,如果他们缺乏定力,又容易冲动,就能成为“即时满足”最完美的奴隶。他们需要处于永不枯竭的兴奋中,以及对新鲜体验的向往中。这样的合格消费者,他们的训练场在那些充满诱惑、五光十色的商业街区和购物中心里,现在扩展到了网上令人应接不暇的网购商城和“种草”社区中。

在这些为消费营造的奇幻世界中,从一个诱惑到又一个诱惑,从吞下一个诱饵到转向另一个诱饵,消费者就忙碌在这种轮回中。鲍曼说,这就像他们的先辈,那些生产者,辗转在一个传送带和下一个传送带之间一样。对那些成熟的、完全合格的消费者来说,以这种方式行动已成为一种强迫症。而这种强迫症,抵消了其他生活方式的可能。习惯“剁手”的人,想要过上更简单的生活,好像都变成了一种挑战。很奇怪,没有人在强迫消费者,他们是拥有自由意志的,但就是不得不在貌似自主的消费行为中“必须作出选择”。是的,必须作出选择,因为人们要通过消费来塑造“自己是谁”,要在消费中,而不是在生产中,完成“自我构建”的任务。这是因为,在消费者社会,人们呈现自我的方式变得很直接,想成为什么人,那首先就通过吃穿住用的消费品去表达。一个人消费选择的自由度越大,就意味着他在社会阶层中的地位越高,获得的关注和尊重也越多,距离“美好生活”的理想也越近。不知不觉中,人们所向往的生活,与消费捆绑在了一起。

与工作不同的是,生产是一项集体事业,人们总是通过团队来完成使命,而消费则是一种个人的行为,鲍曼甚至称之为“孤独的行动”。消费总是通过不断地唤起和释放人的欲望来实现,而这些欲望通常是一种私人的感受。在人满为患的餐厅吃饭,在人潮汹涌的商场“血拼”,消费的过程可能更加令人兴奋,但对于个人来说,单也只能他自己买,群体的疯狂不过是再次烘托和确认了他的消费选择。在消费行为中,消费者是以审美趣味为导向,而不是以集体的道德规范为导向的。也就是说,在消费者社会中发挥作用的,是诱惑,而不是强制;是美学,而不是伦理学。这个时候,评判社会效能的标准是激发人们感受和体验的能力。也因此,消费者社会也是广告的天堂,是批量产生贩卖魔法药水的商人和带货主播的沃土。

从更大的角度来看,这个时候,社会系统运行的逻辑也有了变化,“消费”成为衡量经济政策的核心数据,消费者接过了生产者的重任,在推动“经济增长”中扛起了大任。在消费者社会中,经济增长与其说取决于生产力水平,不如说是取决于消费者的热情和活力。消费美学在取代工作伦理的统治地位,引诱和唤起欲望,成为消费者社会中更加有效的经济增长工具。

好,在第二部分,我们跟随鲍曼回顾了消费主义的兴起。在后现代进程中,消费逐步取代工作,成为把个人和社会链接在一起的关键枢纽。对于个人来说,消费成为了人们确认自己身份和地位的新方式。就像在生产者社会,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就是,每个人在拥有其他身份之前,首先必须有一份工作;到了消费主义的时代,变成了:人首先要成为消费者,才能再拥有其他的社会身份。而对于社会来说,消费成为促进社会流动的新动能。一旦限制人们的消费选择,也就扼杀了他们消费的潜能,社会再生产的齿轮转动也就放缓,这可能将是现代经济所害怕遭遇的灾难。

最后,我们再来聊聊“新穷人”。什么是“穷人”,贫穷仅仅是没有钱吗?鲍曼告诉我们:贫穷也是一种心理体验。

在生产者社会,穷人主要是被排除在生产体系之外的失业人口。而在消费者社会中,鲍曼指出,穷人则指向没有消费能力和意愿,有缺陷的消费者。每个社会都有“体面生活”的衡量标准,如果无法达到这些标准,人们就会烦恼、痛苦和自我怀疑。因此,贫穷意味着被排除在“正常生活”之外,达不到“标准”,从而导致自尊心的受损,进而产生羞愧感和负罪感。比方说,如果这个社会认为自有住房才是体面生活,那么租房的人即使有体面的房子住,但在夜晚看到万家灯火的那一刻,他心中仍然有一种被排除在“幸福生活”之外的落寞。在消费者社会,由于对消费的无能,人会体验到一种复合的痛苦,他们可能将被人们从观念上进行社会降级,被抛弃、被贬低、被排挤出正常人共同享用的社会盛宴之外。因此,主观欲望的不满足感,以及随之而来的耻辱和污名化造成的痛苦,双重压力之下,将使人对“贫困”的感受加剧。

在现代社会,“贫穷”这只幽灵离人们并不遥远。企业要想迅速提升绩效,一项公认有效的手段就是裁员。全球化和科技浪潮的席卷下,经济周期的波动中,产业和行业在不断重组,“失业”如影随行。一种更为残酷的现象是,劳动力“过剩”将更加贴近如今“失业”的本质,它暗示了人们将拿到一张不可逆转的单程票。“失业”这个词还包含着隐晦、含蓄的承诺,一旦经济环境好转,工作机会就会纷至沓来,人们就能再次就业,回归“正常生活”。而“过剩”的劳动力则不同,他们是多余的、编外的、不被需要的。“经济增长”和就业率的提升,有时候是相互矛盾的,因为技术进步、降本增效似乎总是以劳动力的替代和淘汰为标准。大量的失业人口产生,救济失业和贫困人口,又成为社会的道德任务。

“贫穷”在现代社会中成了一种假想敌,成为必须被消灭的对象。同时,西方社会又创造出一个新的概念——“底层阶级”,来区分出那些不值得被救助的穷人。他们认为,“底层阶级”不仅仅是贫穷,而是在道德上也存在缺陷。例如暴力犯罪、吸毒、未婚先孕、辍学等等,他们的所作所为与社会格格不入,甚至是“反社会行为”。这时,沦为底层阶级就不是一个经济问题,而是个人的道德选择问题。因为他们不履行工作的道德义务,从而被排除在正常生活之外。如此,道德层面的穷人和经济学意义上的穷人有了区隔。鲍曼指出,工作伦理在这个时候又发挥了另一种功能,那就是安抚社会中正常人的良知,帮他们摆脱不救苦救难的自责,在对穷人的道德进行谴责的同时,对正常人的道德实施赦免。“工作即正义”的价值观,使这个社会无形中在认同:富人的富是靠自身的品格所带来,就像穷人的穷是自己造成的。也就是说,在贫穷的问题上,工作伦理掩盖了社会的系统性问题,给“穷人”粗暴地打上了自甘堕落的封印。

在鲍曼看来,当今社会上更多的人既不是有道德缺陷的“底层阶级”,也不是需要经济救济的“真穷人”,而是由消费文化所创造出来的“新穷人”。在消费者社会中,一个人无法按照某种标准“幸福地生活”,就意味着他是失败的消费者,或者说是有缺陷的消费者。消费者社会需要人消费,经济才能循环起来,不消费的人,则在某种意义上丧失了自身的社会价值。所以消费者社会的穷人,被社会,也被人们自身定义为不合格、不完美的消费者。聊到这里,你可能还记得不久前“李佳琦直播间眉笔翻车”事件,当时的李佳琦对消费者的道德绑架,让人们一时间难以接受,但鲍曼很早就指出:在消费者社会里,评估一个人价值的标准,是看他能不能合格地履行消费者的义务。一个人如果不是合格的消费者,那么他就可能变成社会的麻烦,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从不工作罪恶,到不消费可耻,社会文化为现代人不断制造出“道德焦虑”。我们不难看到,如果消费是衡量成功人生的标准,那么人类欲望的潘多拉魔盒已经打开,再多的拥有也换不回过去的满足感,这就好像一场没有终点的赛跑,因为终点线在和人们一起往前走,并且永远领先人一步之遥。如果以欲求不满来定义自身是否贫穷,那么也许,我们都是不完美的消费者,也都将成为这个时代的“新穷人”。这是鲍曼为我们揭示的,关于现代社会又一个让人无可奈何的现实。

好,《工作、消费主义和新穷人》这本书的精华内容就和你聊到这里。这是一部具有批判色彩的作品,它带我们从生产者社会的冷酷无情,一路看向消费者社会的狂躁魅惑。马克思告诉我们,生产成就着也异化着人类;鲍德里亚告诉我们,消费塑造着也奴役着人类,而齐格蒙特·鲍曼把两者联系了起来。

工作、消费已经构成了我们现代人最主要的生存方式,每个人都在不停工作,也都在不断消费,但鲍曼替我们说出了这些行为中隐含的迫不得已。他的话不能简单地理解为一种吐槽,而是一种基于文化建构的研究。什么是文化建构呢?就比如说想要探究我们头脑中所持有的观念的来由。许多我们深以为然的东西,并不是自然存在的,而是社会建构的结果。比如工作伦理就是一种文化建构的现象。人们本来不喜欢被约束,所以工厂曾经招不到足够的劳动力,但工作伦理用改变社会道德观念的方式,来批量地将人力商品化,解决了工业时代劳动力的问题。又比如人本来没有那么多物质欲求,但消费文化改变了人自我构建的方式,制造出了永不满足的消费者。而消费文化给了我们不可承受之痛,因为当我们没法在事实上成为完美的消费者时,将被迫降格为现代社会的“新穷人”。

时代在呼啸着前进,在历史进步的巨轮面前,讨论工作、消费和贫穷的本质意义,也许并不能改变我们所处的精神困境。但我们可以尝试看清现代社会被标准化了的人生,独立思考那些曾被工作伦理和消费文化所抛弃的“意义”。正如鲍曼在书的末尾指出,我们仍然要追问那些促进社会合理化的问题,比如:

“一切都以有效性优先,但对谁有效?目的是什么?经济增长是什么的增长?为谁而增长?”

鲍曼提示我们,真正的贫穷,不是金钱的贫乏,而是意义的贫乏。理解自己所受的限制,就是自由的开端,从而才能跳脱流行文化的束缚,回归生活的本身。

好,今天这本书,就为你解读到这里。你可以点击音频下方的“文稿”,查收我们为你准备的全文和脑图。你还可以点击右上角的“分享”按钮,把这个音频免费分享给你的朋友。

恭喜你,又听完了一本书。

划重点

  1. 在普遍就业的社会中,贫穷是一回事,而在消费者社会中,贫穷又是另一回事。

  2. 穷人已不仅仅是经济上拮据,没有钱那么简单,它也是一种被制造出来的社会身份,甚至是一种关于“匮乏”的心理体验。

  3. 真正的贫穷,不是金钱的贫乏,而是意义的贫乏。理解自己所受的限制,就是自由的开端,从而才能跳脱流行文化的束缚,回归生活的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