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陀思妥耶夫斯基》 苗炜工作室解读

《陀思妥耶夫斯基》

关于作者

美国翻译家约瑟夫·弗兰克，是首屈一指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研究专家，也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英译本的权威译者。

关于本书

这套书是大文豪陀思妥耶夫斯基最为全面、细致、公正的传记，也是一部19世纪俄罗斯文化史。作者把陀思妥耶夫斯基及其作品，放在个人生活、社会历史和意识形态的背景下，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思想和作品，与其生活的时代之间相互映照、相互影响的关系。

核心内容

第一，陀思妥耶夫斯基如何在流放生活中完成信仰之跃？

第二，最高产的时候，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写作条件是怎样的？

第三，陀思妥耶夫斯基为什么能凭借一次演讲，奠定自己在俄罗斯文学传统上的地位？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今天为你解读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这是俄国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传记。这个名字实在有点长，接下来我们就简称他陀爷。

陀爷的代表作有《罪与罚》《卡拉马佐夫兄弟》等，他写的小说都是关于苦难，关于穷苦人的，书中的人物总是略有点病态，性格很极端，动不动就长篇大论地谈上帝。陀爷给人的印象也是一脸苦相，大胡子，身体不健康，有点令人望而生畏。这个印象大体没错，一方面，人们觉得这个作家离自己有点远，他老写苦难救赎，跟我们的现实生活没啥关系。另一方面，陀爷的名头实在太大了，也给我们带来一定的道德压力，好像不了解一下他和他写的小说，就会显得没有同情心。

陀爷写出几本小说之后，便跟托尔斯泰有或明或暗的竞争。争的是什么？谁是最牛的俄罗斯小说家。托尔斯泰生活优越，住在大庄园里精雕细琢自己的小说。陀爷生活窘迫，欠了一屁股债，写小说就是为了还债，他要养自己的继子，养活嫂子一家人。他还有赌博的恶习，总想在赌场赢一笔大钱，但是结果总是输得底儿掉，不得不拼命写作来挣钱。正是由于这种生活条件所限，陀爷有些小说的结构就没那么均衡，没那么优雅。许多人热爱陀爷的小说，但也有不少大作家不喜欢陀爷。他们说，陀爷张嘴闭嘴就是耶稣，笔下人物总要晕倒，感情太充沛太泛滥了。这种批评是文学趣味的问题，并不是否定陀爷的地位。

那陀爷到底是不是俄罗斯最牛的小说家？他跟托尔斯泰、屠格涅夫、契诃夫相比，到底谁排名在前？这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但不可否认的是，俄罗斯小说有非常了不起的地位。

两百年前的俄罗斯，没有什么高雅文化，他们崇拜西方文化。古典音乐是西方的，但俄罗斯后来有了一大批伟大的音乐家。芭蕾舞是法国的，后来俄罗斯的芭蕾舞被看作芭蕾的最高水平。小说也是来自欧洲，但后来的俄罗斯小说异峰突起。原本，俄罗斯没有什么大作家，上流社会都说法语，看的是法国小说，书面语也不成熟，跟农民说的口语是两回事。但自从普希金、果戈理之后，经由陀爷、托尔斯泰、屠格涅夫等伟大作家的创造，俄罗斯小说成为高级文化的代表。2014年，索契冬奥会闭幕式，在芭蕾舞演出之后，场地上竖立起数位俄罗斯文学大师的巨幅画像，有普希金、果戈理、托尔斯泰、陀爷、屠格涅夫、契诃夫等。我们在这样的大背景下，看陀爷的传记，能更好地理解陀爷的文化意义。

这套传记的作者叫约瑟夫•弗兰克，是首屈一指的陀爷研究专家。原本这套传记是五大本，全文两千多页，后来，普林斯顿大学出版社跟作者商量，出一个缩写本。我们今天解读的就是缩写本，上下两册共一千多页，聚焦于陀爷的生平，而五大卷的版本会对陀爷所处的时代背景有更多的描摹。

今天的解读化繁就简，只为你介绍陀爷生命中的三天。第一天是1849年12月22日，这天陀爷被押去执行死刑，幸亏这是个假死刑，否则世界文学名著就少了好几本。1866年10月4日这天，一个叫安娜的姑娘走进陀爷的公寓，一个口述，一个记录，他们用这个方式写完了《罪与罚》，安娜成为陀爷的第二任妻子。1880年6月8日。陀爷在俄国文学爱好者协会发表纪念普希金的演讲，凭借这次演讲，陀爷奠定了自己在俄罗斯文学传统上的地位。

好，我们先看第一天。

1849年4月，圣彼得堡一个秘密知识分子小团体被警察抓了起来，其中就有28岁的青年作家陀爷。他们被关押在彼得保罗要塞，这是建在涅瓦河中的一座小岛上的堡垒。这批知识分子被关了半年左右，判决下来了，包括陀爷在内的十五个人被判枪决。沙皇的统治要恩威并用，判死刑是威，然后再法外开恩，把死刑改为流放，这样能体现沙皇的仁慈。不过，沙皇这次下令，枪决要按部就班地进行，先把犯人吓个半死，最后再取消死刑。1849年12月22日，这些知识分子被押往谢苗诺夫校场，先念判决书，还来了个神父让他们忏悔，然后把他们绑在木桩子上，行刑队上前，犯人们等着扣动扳机那一刻。突然，传来一阵鼓声，有的犯人以为，鼓声之后就是一排子弹，但陀爷当过军官，在军事工程学校读过书，他一下明白了，在军中这个鼓声是后退的意思，沙皇开恩了，死刑取消了。

这个假死刑带来的心理冲击非常强烈。陀爷的一个同伴在关押期间精神状态就出了问题，他被假死刑一吓，此后半辈子就一直疯疯癫癫。陀爷倒还算镇静，临上刑场还在跟同伴谈论他在监狱里构思的一个小说。

陀爷为啥会加入这个小团体呢？1843年，陀爷从彼得堡军事工程学校毕业后，一心想搞文学，写了一本小说叫《穷人》。这是个书信体小说，以往的书信体小说，大多是资产阶级男女，互相倾诉个衷肠，这本《穷人》是两个穷困潦倒的人在相互哀叹。小说出版之后，陀爷就算走出了文学青年的第一步，然后，他加入了彼得堡的一个地下知识分子小组。这个小组没事儿聊聊文学，聊聊空想社会主义，商量着偷印一些禁书。

当时的俄国知识分子，知道欧洲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俄国还是沙皇专制，还是农奴制，所以他们想要改变一下俄国的状况，小一点的改变，比如书刊审查制度能否取消，大一点的改变，比如能不能不要沙皇了。这个小组更多的是在空谈，没有什么实际的革命行动。但沙皇的秘密警察部门还是把他们连锅端了。

陀爷逃过了死刑，被流放到西伯利亚。到了劳役营地，他被牢狱里的农民囚犯羞辱了一番。他和一位贵族同伴去厨房喝茶，周围的人也在安静地吃东西，然后有一个鞑靼人走过来问陀爷他们，你们来西伯利亚就是为了喝茶吗？陀爷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鞑靼人拿起一个面包托盘，恶狠狠地举在陀爷这二位的头上，随时可能砸下。幸好有人冲进来告诉鞑靼人他的东西被盗，鞑靼人匆匆离开，才没有造成伤害。

陀爷很快就发现，农民囚犯恨他们这些贵族囚犯。如果新来的囚犯是个农民，很快就能和老囚犯打成一片，但贵族囚犯永远会被敌视。文学青年陀爷哪儿受得了这样的环境，喧哗、吵闹、喝酒、斗殴、镣铐，有点什么宝贵的东西都会被偷走，要干好多体力活，监狱长官还经常搞体罚。贵族囚犯要想讨好农民囚犯，就会被更轻蔑地对待。陀爷入狱第一年，总是低着头，眼睛直勾勾看着地面，孤独，痛苦，像是落进陷阱中的狼。

在流放中，陀爷开始反思，知识分子喝着酒谈论要改变俄国，要取消农奴制，就是想为这些农民争取权利和自由啊，怎么到了西伯利亚，农民就这样对待我们？俄国知识分子总以为，农民内心善良，只想着填饱肚子，不会思考。乡绅贵族振臂一呼，农民就跟着你干革命去。这简直就是革命爱好者自作多情的想法，农民是不会追随知识分子的，农民和贵族是两条道上的火车，永远走不到一起。在这个满是强盗和杀人犯的流放地，陀爷看不到人性的尊严，也看不到任何忏悔的迹象，他看到的都是人性中最黑暗的那一面。

陀爷后来在长篇纪实小说《死屋手记》中记录了他的流放生活，在小说《白痴》中写到了“假死刑”。他的三部杰作《罪与罚》《群魔》和《卡拉马佐夫兄弟》，都是由一桩凶杀案写起，探究人类内心的黑暗面。他在《作家日记》这部作品中，讲了他在流放地的顿悟。

陀爷说，在流放地的木板床上，他想起了少儿时的一件往事。那时他住在乡下，在树林里散步，听到有人喊狼来了，赶紧跑。他在农田里遇见一个农民，农民安慰他说，别怕，上帝保佑，画个十字吧。那个农民的表情非常慈祥，充满母性的爱。想起这件事之后，陀爷说：“我下了木板床，向四周看了一眼，突然感到，我可以用完全不同于从前的眼光看待这些不幸的人。突然间，我心中的全部憎恨、愤怒都一扫而光。那个剃了光头、脸上带着烙印、喝得醉醺醺的农民，说不定跟我小时候见到的那个农民一样也很和善，只不过我不能看到他的内心。”

这其实是陀爷在描述自己的信仰之跃。按照哲学家克尔凯郭尔的意思，信仰就不归理性管，信仰是人类最高的热情，你向前纵身一跃，就信了。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说的也是差不多的意思。陀爷想起儿时一个善良的老农民，而后就相信俄国农民的灵魂深处一定仍然有以耶稣为榜样的地方，这就是一个信仰之跃。如果没有这个信仰之跃，在那种艰苦的生存环境下，总是跟周围人格格不入，总看不上他们，他就有可能死在流放地了。

陀爷原来看周围的罪犯都特别野蛮，特别冲动。后来，他会说，我和他们达成了兄弟般的融合。这种融合让陀爷更深刻地看待人类行为中的非理性元素，假如一个人被活埋了，他在棺材中醒过来，肯定会拍打棺材盖，挣扎着想把它掀开。理性地看，这样的努力是徒劳的，但这样的挣扎与理性无关，这就是一种本能，是一种神经抽搐。狂怒、怨恨、精神失常，都是歇斯底里的自我表达。可以说，流放生活给陀爷奠定了未来伟大作品的基调，那就是——人性的黑暗面和非理性行为，在基督的国度和俄罗斯故乡中得到救赎。

四年的流放生活让陀爷改变了，他在零下40摄氏度的寒冷环境中积极参加劳动。尽管他有癫痫病会不断发作，但是他还努力不让自己的身体垮掉。他记笔记，他在1854年给弟弟的一封信中说：“这段流放的时间没有白费，我已经认识了俄国，至少是认识了她的子民。也许没有几个人像我这样了解他们。”

好，这就是第一部分的内容。1849年12月22日，陀爷上了刑场，最后时刻受到赦免，发配到西伯利亚劳动改造，强迫的集体生活让陀爷憎恨人类，但他完成了信仰之跃，劳改营的经历奠定了他未来伟大作品的基调。

我们接着说第二天，1866年10月4日。

陀爷服刑四年之后，在边疆地区当兵，他第一次婚姻娶了一个寡妇，寡妇还带着个孩子。回到圣彼得堡没几年，寡妇死了，陀爷要照顾这个继子。陀爷的哥哥也去世了，他跟哥哥情感深厚，看不得嫂子一家人受苦，所以还要给嫂子生活费。

这样一来，陀爷的经济状况就很窘迫。他挣钱的工具只有手里的笔，好在他的几个小说已经很有影响力，杂志愿意要他的稿子，甚至会预支一些稿费给他。1866年，陀爷一边写着他的《罪与罚》，一边答应给另一家杂志写个小说，可他的身体状态很糟糕，眼看截稿期要到了，他那篇叫《赌徒》的小说还没写出来。于是有朋友建议，你找个听写员，你口述，她记录，这样比你自己写要快。

1866年10月4日这一天，一个叫安娜的姑娘出现在陀爷的公寓，她20岁，是个听写员。安娜出生在一个小康之家，上了俄罗斯第一家女子师范学院，但上学不久，爸爸就生病了，安娜退学照顾爸爸，同时去参加速记员课程。别人给她介绍工作，说著名作家陀思妥耶夫斯基要找个速记员。安娜看过陀爷的小说，很敬佩，所以她很期待来上班。

到了陀爷家之后，安娜发现，她面临的局面有点严峻，按照协议，如果陀爷不能按时交稿，出版商就可以免费获得陀爷作品的版权。版权是陀爷唯一可抵押的东西，火烧眉毛，而陀爷还处在癫痫病发作后的恢复期，说话颠三倒四，记忆力也有问题。安娜留下来工作，每天听写三次，每次半个小时，三次听写之间，陀爷和安娜就一起喝茶闲聊。这样工作了二十多天，十月底，陀爷交出他的中篇小说《赌徒》。俄罗斯有个电影叫《陀思妥耶夫斯基生命中的26天》，讲的就是这段故事。

写完《赌徒》，安娜的工作就告一段落了。两人都有点失落，陀爷找到安娜说：“我那本《罪与罚》还没写完，要不你帮助我听写，把《罪与罚》写完。”安娜答应了。没过几天，陀爷又问：“假如我向你表达我的爱，请求你成为我的妻子，你会怎么回答？”安娜没有片刻犹豫，她说：“我的回答是，我爱你，我一辈子都爱你。”这句话是安娜庄重的承诺，之后安娜发现，陀爷癫痫病发作起来很厉害，陀爷很容易发怒，看到安娜和小伙子聊天就醋意大发。陀爷还是个赌徒，总想着要去赌场里赢钱，赌瘾极大。

安娜嫁给了一个比她大20来岁的中年男人，穷，有病，欠了一屁股债，要养活一堆穷亲戚，拿到一笔三四百卢布的稿费，到第二天就剩下三四十卢布了。安娜明白过来，要想摆脱这种困境，先要躲开债主和穷亲戚。于是，安娜和陀爷结婚之后，很快就计划出国旅行，惹不起躲得起。陀爷有时候能收到预支稿费，精打细算的话还是能过上富足日子的。

在婚宴上，陀爷很激动地对朋友说，看看我这个金子般的姑娘吧。安娜的确是一个金子般的姑娘，她服侍过生病的爸爸，所以能耐心照料犯病的陀爷。她还能忍受陀爷的赌瘾，把沉溺于赌博也看成是陀爷的一种病。他们两个1867年4月离开俄罗斯，跟亲友说是一次蜜月旅行，结果在德国、法国、瑞士、意大利逗留了几年。每到一处赌场，陀爷都要小试身手，他的确赢过钱，但总会把赢来的钱输掉。

为了付房租，安娜典当自己的首饰和衣物，典当来的钱，陀爷也会拿去赌。到后来，安娜的妈妈要变卖家产来给他们支付旅行费用。陀爷不断预支稿费，不断借钱。在这样的困境下，安娜怀孕了，临产那夜，陀爷癫痫病发作，躺在床上完全动不了，安娜忍耐着待产的疼痛，第二天早上，陀爷醒过来去请护士，安娜生下一个女儿。但几个月后，小婴儿夭折了。就是在这种贫困、颠沛、夭亡的痛苦中，陀爷完成他的小说《白痴》，还动笔写了《群魔》。从1865到1871这六年间，陀爷完成了三部长篇小说《罪与罚》《白痴》《群魔》。

我们解读的这套陀爷传记，英文原版一共五大本，这六年的经历是第四本的内容，第四本的标题是“奇幻年华”。这六年，陀爷供养穷亲戚、欠债、赌博、孩子夭折、随时可能被房东驱赶、时不时还癫痫病发作，抽空写下了三本世界文学名著。陀爷自己说，要是屠格涅夫知道我的写作条件，非吓死不可。

在这个奇幻的时期，安娜处理陀爷的债务纠纷，办印刷厂独立发行陀爷的作品来挣钱。她是妻子，是秘书，是文学经纪人，也是一个守护天使。在陀爷去世之后，安娜写了一本回忆录，还出版了她跟陀爷结婚之后的日记。如今，世上每一本《卡拉马佐夫兄弟》的扉页上都能看到陀爷的题词——献给安娜•格里果利耶夫娜•陀思妥耶夫斯卡娅。

好，我们看第三天，1880年6月8日。

1880年6月，莫斯科举办了一次普希金纪念庆典，普希金塑像揭幕，作家屠格涅夫、陀爷等人都要在庆典上演讲。莫斯科总督宣布，所有的演讲稿都不用审查，这让参加活动的人多少感到了一点言论自由。

关于普希金，我们多少知道一点他的诗歌，会背那句“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这首诗就是普希金在流放期间写的。大张旗鼓地纪念一位被沙皇流放过的诗人，这活动略有些敏感。但普希金的历史地位又非常了不起，他是个向往西方的诗人，也是一个真正的俄罗斯诗人。他用通俗的俄语写作，让识字的农民和尊贵的伯爵都能读懂他的诗。可以说，普希金的诗创造了一种民族语言。对普希金的纪念，是一个能激发民族自豪感的活动，19世纪俄罗斯民族叙事的基调就是，俄罗斯是一个未被西方文明腐蚀的地方，俄罗斯纯洁又浪漫。

6月5日，先举行普希金塑像的揭幕仪式。6月7日，一位法国人发表演讲，然后是屠格涅夫发表演讲。屠格涅夫提出了一个问题，普希金到底可以不可以和莎士比亚、莫里哀、歌德那样被认为是国民诗人，但他逃开了这个问题，说这个问题尚待讨论。6月8日，陀爷发表演讲，据现场的人描述，陀爷上台之前，像是一只安静的老鼠，上台五分钟，场上所有人的心灵都被陀爷控制，他的话简单而坚定，仿佛跟熟人说话一样，没有一点不必要的修饰，陀思妥耶夫斯基就像把普希金带到了这个大厅。

陀爷给安娜写信描述这场演讲，他说自己在台上感觉像是在燃烧，讲到最后，整个大厅都疯狂了，听众狂喜地大叫，哭泣，拥抱，并相互发誓今后要变得更好，再也不憎恨他人，而是要互相珍爱。听众都过来拥抱他，亲吻他。

陀爷在演讲中分析普希金的诗作，他说，贵族知识分子在俄罗斯感到愤怒，要解决这个问题，就要与人民的信仰和真理保持一致，解决方式就是，“保持谦虚，高傲的人，控制你的高傲；保持谦虚，懒散的人，首先在你的土地上劳作”。他说，假设人类在建造一座幸福的大厦，如果它的基础是建立在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的痛苦之上，如果他被毫不怜悯、不公正地折磨过，幸福的大厦也就不复存在。一个纯净的俄罗斯灵魂是不能容忍牺牲他人的。他说，“赤贫、未开发”的俄罗斯会是改写人类历史篇章的民族吗？陀爷还朗诵了一首诗，其中有一句：“我们的土地可以一片贫瘠，但是身着褴褛的基督穿过这片贫瘠的土地，并对它祝福。”

在这篇演讲中，陀爷评价了普希金的文学成就，也把话题放大到俄罗斯人该如何对待西方。他说，将来的俄罗斯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都会明白，要做一个真正的俄罗斯人，那就意味着要彻底地调和欧洲的矛盾，要怀着兄弟般的爱心记住我们所有的兄弟。

1880年的陀爷已经是享誉俄罗斯的大作家。几年前，他办了一本杂志叫《作家日记》，赢得了巨大声望。它像是陀爷办的一个“自媒体”，杂志上的所有文章都由他来撰写，所有的读者来信，陀爷都一一回复。他在杂志上写回忆文章，也讨论各种社会问题。陀爷认为，西方的现代化没什么了不起，欧洲取得了经济上的成就，但人心都堕落了。他们虽然有科学上的成就，但也算不上真正的进步。俄罗斯精神也能对世界作出贡献，那就是人类的博爱、纯洁的心灵和全人类兄弟般团结的心。

现在来看，这些说法不太靠谱，你很难把落后与贫穷当成纯朴，把愚昧当成高尚的灵魂，也很难说一个社会的进步要依赖于每一个个体的净化。然而，这一年陀爷写完了他的巅峰之作《卡拉马佐夫兄弟》，抛开19世纪俄罗斯的民粹主义、虚无主义这些思想背景，《卡拉马佐夫兄弟》讨论了一个恒久的问题，在后世的读者心中缠绕。

这篇小说中说，美这个东西不但可怕，而且神秘。围绕着这件事，上帝与魔鬼在搏斗，战场便在人们的心中。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一个魔鬼，陀爷在给朋友的一封信中说，贯穿全书的问题，就是我为之苦恼了一生的问题，上帝是否存在？如果上帝不存在，世界就是魔鬼的闹剧，别的什么也不是。倘如如此，那就无所不可，干什么都是合法的，包括犯罪。

《卡拉马佐夫兄弟》第五卷第五章名为“宗教大法官”，这可能是文学史上最著名的章节之一。这一段写的是耶稣基督回到了可悲的尘世，却遭到教会的质疑。关于“宗教大法官”这个章节和《卡拉马佐夫兄弟》这部杰作，你可以在《每天听本书》里听到黄昱宁老师的解读。这本小说结尾处有一句话，大概是陀爷在中文世界流传最广的一个金句，那是年轻的教士阿廖沙和一群孩子说：“我们首先将是善良的，这一点最要紧，然后是正直的，然后我们将彼此永不相忘。”

在1880年6月8日的演讲词中，陀爷把普希金誉为先知，演讲结束后，陀爷成为普希金之后的又一位先知。他在1880年11月写完《卡拉马佐夫兄弟》，他原计划要写一个续篇。但在1881年2月的一天，陀爷去世了，他没有活到60岁。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精华内容已经为你解读完了。我们总结一下本期的知识要点。

第一，俄罗斯是一个位于东方和西方之间的国家，从彼得大帝开始了俄罗斯的欧化进程。但19世纪的俄罗斯贫穷落后，面对法国大革命带来的进步理念，面对欧洲的现代化进程，俄罗斯的知识分子也在思考国家要向何处去，要如何改变，由此产生了西方派、斯拉夫派阵营，产生了虚无主义、民粹主义思潮。陀爷认为，人的自我精神改造才是让社会变化的唯一方法。陀爷的一生可以看成是将宗教教谕与社会正义相结合的一生，他认为自己在俄罗斯灵魂中找到了答案。

第二，陀爷在1849年被判流放西伯利亚，在劳改营地和农民囚犯的相处中，陀爷完成了自我救赎。后来在小说《罪与罚》中，陀爷描写了主角流放西伯利亚获得救赎的场景。罪犯经受磨难一直被俄罗斯作家当成精神救赎的形式，比如，果戈理的《死魂灵》的主角，在西伯利亚流放地见到了上帝之光。陀爷在流放生活中感受到承担苦难的精神力量，这种基督徒般的情感成为《卡拉马佐夫兄弟》的主旋律。

第三，陀爷的小说写苦难，写救赎，写圣洁的光芒，但陀爷自己并不是一个圣徒，他是个赌徒，总想着在赌场里挣一笔钱摆脱困境。在1865年到1871年这六年间，陀爷在很糟糕的条件下完成了《罪与罚》《白痴》和《群魔》这三本杰作。他的第二任妻子安娜担负着秘书、经纪人和守护神的角色，安娜陪伴陀爷的十四年，是陀爷生命中相对平静的美好时光。

第四，两百年前的俄罗斯，书面语是拼凑而来的，上流社会说法语，大批贵族家庭的孩子，法语比俄语要好得多，农民说的口语跟书面语也不相同，贵族阶层和农民用着不同的语言，普希金、果戈理奠定了俄罗斯文学的根基。在陀爷笔下，俄罗斯灵魂被赋予了一种比西方的物质成就更高的道德价值。跟陀爷同时代的托尔斯泰、屠格涅夫，而后的契诃夫，都写出了伟大的俄罗斯小说。俄罗斯没有成为欧洲的一部分，它跟欧洲不一样，但从文化上来看，这种不一样又值得自豪。

好，以上就是这本书的解读，你可以点击音频下方的“文稿”，查收我们为你准备的全文和脑图，还可以点击红包分享按钮，把它分享给朋友们。恭喜你，今天又听完了一本书。

划重点

1.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流放生活中完成了信仰之跃，感受到承担苦难的精神力量。

2.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写苦难，写救赎，写圣洁的光芒，但他自己并不是一个圣徒，而是个赌徒。他在很糟糕的条件下完成了《罪与罚》《白痴》和《群魔》这三本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