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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原狼》 黄昱宁工作室解读

《荒原狼》| 黄昱宁工作室解读

关于作者

赫尔曼•黑塞1877年出生在德国斯图加特附近的卡尔夫小镇,是20世纪欧洲最有影响的作家之一,原籍德国,1923年入瑞士籍,此后长期在瑞士隐居乡间。他被称为“德国浪漫派最后一位骑士”。1946年,“由于他的富于灵感的作品具有遒劲的气势和洞察力,也为崇高的人道主义理想和高尚风格提供了一个范例”,获诺贝尔文学奖。

关于本书

《荒原狼》是德国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黑塞出版于1927年的著名代表作,迄今已经被翻译成六十多种文字,始终长销不衰。小说由三部分文本组成,它们各自的视角和出发点不同,却又相互交织,互为映证,讲述了一个叫哈里·哈勒尔,又称“荒原狼”的人的离奇际遇,刻画了主人公及其所处时代的精神危机。作品的叙事情节荒诞离奇,包含大量的内心独白、自我剖析、梦境、幻觉和意识的流动,同为德国诺奖得主的托马斯·曼对这部小说大加赞赏,认为其在形式上的大胆探索丝毫不亚于《尤利西斯》。

核心内容

《荒原狼》是一部无法单纯透过情节去解读的作品。小说渗透着由新旧时代价值观交替和精英文化没落引发的焦虑感,反映了作家本人这一时期的精神危机和战争留下的时代创伤,却不止于悲叹和自怜,而是从心理分析的角度引领读者进入了一个精神和梦境的世界,探索梦境和意识中蕴含的创造性力量,并试图为时代的“病症”下一个诊断,谋求以写作去寻求解决个体危机与时代痼疾的方法。

标题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本期为你解读的是德语文学的一座奇峰——小说《荒原狼》。

《荒原狼》是德国作家、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黑塞出版于1927年的著名代表作,迄今已经被翻译成六十多种文字。小说由三部分文本组成,它们各自的视角和出发点不同,却又相互交织,讲述了一个叫哈里·哈勒尔,又称“荒原狼”的人的离奇际遇。

说《荒原狼》是奇峰,是因为这是一部无法单纯通过情节去解读的作品。因为小说的结构虽然相对清晰,但情节却不多。而且作者在叙事的过程中,掺杂了大量的解释、议论和情绪的抒发,导致读者很难再根据情节进一步去分析和阐释。整部小说渗透着由新旧时代价值观交替和精英文化没落引发的焦虑感,并试图为时代的“病症”下一个诊断,谋求用艺术的方式来寻求某种救赎和自我安抚的途径。

在《荒原狼》这本书里,黑塞投入了大量自己的情绪。甚至连荒原狼的原名“哈里·哈勒尔”的首字母缩写,都跟“赫尔曼·黑塞”是一样的。所以想要理解这本书,黑塞本人的经历是绕不过去的。

1877年,黑塞出生在德国斯图加特附近的一个小镇。他来自一个传统的传教士家庭,十三岁时就宣布自己只想当个诗人,这与父母对他的期望产生了强烈的冲突。十五岁时,黑塞忍受不了神学院的教育,中途辍学,几经波折,最终实现了以写作为生的目标。然而,除了职业上的成功,他的生活始终不尽如人意。他不善于跟别人交往,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他也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开始写作这部小说时,他的父母都已去世,个人家庭也两度破裂。

在动荡的家庭生活之外,时代的剧变也对黑塞产生了重要影响。一战期间,在看到战争给普通人造成的巨大伤害后,黑塞挺身而出,表明自己的反战立场。1918年,当一战进行到尾声时,德国国内爆发革命。革命后新成立的魏玛共和国社会动乱、物价飞涨、民不聊生。1924年,黑塞对国内的一切完全失望,放弃了德国国籍,加入瑞士籍。因为自己的反战言论和侨居瑞士的做法,黑塞遭到德国媒体的猛烈攻击,从前的读者纷纷指责他为“叛国者”。同一时期,黑塞开始参加化装舞会,但他的家庭背景让他一边寻欢作乐,一边背负着某种罪恶感。他创作上的高峰又总是伴随着情绪上的低谷,迫使他不断忍受着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从另一个角度看,《荒原狼》也从侧面反映了当时以弗洛伊德和荣格为代表的心理分析学派的发展过程,从“精神分裂”和人格的多面性去探索主人公的内心挣扎和矛盾。当然,主人公的故事与现代文学和影视作品中的多重人格是不同的。黑塞通过这样的方式,把德国浪漫主义文学中传统的“二元对立”主题推向了新的高度。那么,本书的主人公到底能不能克服自身的内在冲突,成为一个完满的个体呢?让我们带着这个问题走进这部作品。

小说的第一部分是一篇很短的《出版者序》。顾名思义,就是这本书的出版人对小说的来源做了一点说明。这种叙事手法在小说发展初期很常见。我们在解读《鲁滨孙漂流记》的时候就提到,这种《出版者序》的主要作用,是为了给接下来虚构的情节添加一点真实的背景依托,勾起读者的兴趣。到了《荒原狼》这里,《出版者序》的功能发生了一些变化,它先从外部观察者的视角,给读者勾画了一幅“荒原狼”的肖像,同时赋予了小说一重历史性的时空感。

《出版者序》的这位匿名叙述者出身中产阶层,他住在姑妈的大房子里,生活很有规律,日常打卡上下班,既不抽烟也不喝酒,一副好市民的做派。有天,姑妈家里来了一位新房客。这个人年近五十,待人客气,看样子是一个高级知识分子,但他身边的氛围总让叙述者“我”觉得不大舒服,颠三倒四的作息也让“我”很看不惯。这个人叫哈里·哈勒尔,自称“荒原狼”,要求房东对警察局保密自己入住的情况。在与他短暂的交往中,有一件事让“我”印象特别深刻。有次“我”在上楼途中,遇到“荒原狼”坐在楼梯拐角处,着迷地看着二楼寡妇门前收拾得干净整洁的过道空间。对此,他的解释是,那里“地板蜡的香味、松节油的余味、红木的香味和冲洗过的树叶味混杂在一起,散发出一种香味”,而这种属于小康人家的味道,和他的原生家庭非常相似。虽然他自认为“生活在另一个世界”,但这一切还是会让他心里感到很快活。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意识到,这个人是一个“受苦的天才”,看穿了眼下时代的弊病和人性的缺陷,又不想与环境同流合污,因此饱受痛苦和孤独的折磨。过了不久,荒原狼突然不辞而别,只留下一份神秘的手稿,并指明给“我”全权处理。这份手稿的内容既有病态和暴戾的一面,也有相当深刻的思想内容,而且金句频出。读完以后,“我”理解了“荒原狼”的痛苦,理解了他是“那种正处于两种时代交替时期的人,他们失去了安全感,不再感到清白无辜,他们的命运就是怀疑人生,把人生是否还有意义这个问题作为个人的痛苦和劫数加以体验”。而“我”之所以想出版这份文稿,因为这是一个时代的记录,荒原狼心灵上的疾病并不是个别人的怪病,而是时代本身的弊病,并且它“总是一种尝试,一种企图不用回避和美化的方法去克服时代痼疾,而是把这种疾病作为描写对象的尝试”。

小说的第二部分,《哈里·哈勒尔自传》,让我们得以走进这个“荒原狼”的内心世界。透过他自己的讲述,读者会发现,这个人一方面渴望城市生活,另一方面又无法压抑自己内心的野性本能。他质疑世俗生活一味追求享乐,也看不起大部分知识分子,认为他们的生活都是愚蠢、浅薄、空虚的,因此自称是一个“疯子、狂人,是只荒原狼”。一天,他在街头游荡时,在一面墙上看到“魔剧院”几个字,墙上还指明“专为狂人而设”。哈里一下子就被吸引了,想方设法地要进去,但他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就找到入口,倒是从一个神秘人手里得到一本小册子,回家翻开一看,竟然是一篇论述“荒原狼”本质和特性的文章。

文章首先指出,这个哈里,这个“荒原狼”,他的体内存在两种本性,人性和兽性,很多艺术家就属于这样的群体,因为这两种相互对立的本能,导致他们的生活成了割裂的、痛苦的存在,无法从世俗定义的幸福中得到满足。于是,这些“荒原狼”们,往往有轻生的念头,甚至把自我了断当成忍受尘世生活的唯一前提条件。

接着,文章用很长的篇幅论述了“荒原狼”和市民社会的关系。像哈里这样的个体,虽然出生于典型的小市民家庭,也习惯做这种人家的房客,但他对市民精神的中庸、懦弱和逃避却持不赞成的态度,这种矛盾心理成了他痛苦的根源之一。不过,文章又说,要是他能发掘到“幽默”的力量,或许还能从凡人和圣贤的对立王国里找到一条出路。

最后,文章认为,哈里把自己分裂成狼和人、欲望和精神的二分法过于简单化了,事实上,他的生活不是只在两个极端之间摆动,而是在千百个不同的“极”之间摆动,在他的身上有无数个灵魂共存着。只有克服了这种不正确的自我认识,让身上的不同特性和平共处,他才能跻身“不朽者”的行列,实现自我救赎。

小说的叙事在小册子这里突然中断,转而从一个全知者的视角去分析哈里·哈勒尔这个人。小册子的内容与哈里之后的自述高度契合,可以看作嵌套在这一部分里的内文本。尽管叙事口吻冷静客观,但它的存在却模糊了小说中现实与梦境之间的界限,从心理分析的视角引领读者进入了一个精神的世界。黑塞对梦境的力量一直十分着迷。二十岁时,黑塞还在书店当学徒,那时他就开始记录自己的梦境,并一再将这些片段融入自己早期的创作中,期待自己“进入一个梦的王国,从日常生活的风暴和阴霾中逃避出去,躲进夜的梦境,可爱的孤独。”1916年起,黑塞开始接受精神分析治疗,但让他感兴趣的并不是那些深奥的心理学术语,而是把心理分析当成帮助自己探索梦境的手段。1921年后,黑塞又转到心理学家荣格那里接受治疗,他的写作中也相应地开始触及原型、人格等方面的内容。在黑塞的领域里,梦境是理解自己、与现实和解、让自我成长的领域,也是一种现实中无法实现的释放。理解了这一点,对我们更好地理解之后的内容很有帮助。

读完小册子,哈里决心按照其中提到的,以五十岁为界限自我解脱,这稍稍增加了他对生活的耐受力。但更让他挂心的,还是那个神秘的魔剧院。第二天,他又回到广场,寻找那个给他小册子的人,偶然碰上了一位认识的教授。教授邀请哈里去家里做客,但是哈里忍受不了这位好市民家里的氛围,看什么都不顺眼。闲聊的过程中,他又发现这位教授是个热心的爱国者,把哈勒尔在报纸上发表反战言论的文章狠狠批判了一通,却不知那个哈勒尔就是坐在眼前的老朋友哈里·哈勒尔。哈里终于坚持不下去,中途跑了出来,宣告自己“向讲道德的世界、向有学识的世界、向市民世界告别”。他在路上失魂落魄地游荡,盘算着一到家就自杀,却又下不了决心,不断拖延着回家的时刻。直到深夜闯进了一个陌生的酒馆,在那里遇到一个叫赫尔米娜的年轻姑娘,听了她的一番开导,觉得心里好过了一点。在等待她去跳舞的时候,哈里坐在小酒馆里打了个盹,梦见了他一直崇拜的歌德,梦中还跟歌德吵了一架,醒来渐渐把寻死的念头抛到脑后。几天后,两人相约一起去吃晚饭,席间哈里发现,在这个赫尔米娜的身上,有时会出现雌雄同体的特质,短暂地变成哈里童年时代一个叫赫尔曼的朋友的形象。对此,赫尔米娜的解释是,自己就是哈里的一面镜子,在自己身上存在某种东西,能够理解哈里,补足哈里身上欠缺的部分,所以哈里才会一见面就对自己产生信任感,并且言听计从。但是,赫尔米娜又宣布,哈里终究要杀死自己,这是他必须完成的任务。不过,暂时还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眼下首先要做的是让哈里跟自己学跳舞。赫尔米娜让他买了一台留声机放进自己的工作室,严格地训练他上舞蹈课。他们一起参加舞会,赫尔米娜介绍哈里认识了一名萨克斯演奏师,帕勃罗,还给他送去一个情人,以三星期后的化装舞会为界,哈里开始学习享乐,并意识到除了他向往的崇高的美,还有另一种世俗生活的美。更重要的是,留声机里的舞曲虽然打破了他书斋里的宁静,却也冲破了他过去的小世界,让他开始意识到,小册子里提到的人有上千个灵魂的说法是正确的。除了他人格中原有的部分,现在每天都会有新的品性被挖掘出来,把原来占主导地位的哈勒尔先生的自尊心打得七零八落。哈里不得不承认,过去的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虽然嘴上宣扬理性和人性,骨子里还是个渴望舒适生活的有产者。说到底,自己不过是在假装清高,最终的目的不在拯救世人,只是为了让自己好过。这个老哈里和不断出现的新哈里有时互相激烈争吵,有时又和睦相处,虽然哈里被搅得快要崩溃,却也为他打开了爱情和生活中新的可能性,带给他一种短暂的幸福感。

通宵舞会的日子终于到来了,哈里意外又得到了前往魔剧院的邀请函,他抱着期待狂欢了整整一夜。终于,舞会散场了,刚才还在吹萨克斯的帕勃罗摇身一变,成了哈里的引路人。帕勃罗把哈里领进一个剧院,走廊两边通向无数扇紧闭的包厢门。帕勃罗警告哈里,进入魔剧院之后,必须摆脱所谓的人格,放下过去的自我,否则这样走马观花地跑一遍,对哈里是一点儿用也没有的。帕勃罗拿出一面小镜子,让哈里看到了自己内部的那只“荒原狼”,并向他宣布,哈里渴望的完美世界,其实就在他的心里。接着,帕勃罗用手里的小镜子教会哈里怎样笑,指点他去探索门后面的奥秘。哈里在墙上一面更大的镜子里,看到了无数个自己的碎片,往不同的门里跑去。他发现每扇门上都贴着极具诱惑力的牌子,推开一扇门,就能走进一个全新的幻想世界。他先是和中学时期的朋友一起消灭世界上所有的汽车,在“人物结构指导”的房间里学习玩一种名为“生活”的游戏,接着观看了一场人和狼互换身份的训练,又重温了生命中的每一段爱情,重新学习爱人的能力,最后他看到“怎样由爱去杀人”。他记起了赫尔米娜的预言,推门进去,看到的却是自己一直崇拜的莫扎特。莫扎特给他看了一些伟大音乐家被拉下神坛的下场,并宣布哈里的文章都是毫无意义的剽窃之作。哈里怒气冲冲地跑了出来,找到最后一扇门,看到赫尔米娜和帕勃罗躺在一起沉睡着,他突然妒火中烧,捅死了赫尔米娜,死亡的寒冷从她的尸体上散发出来,化作优美的音乐。正当哈里以为自己要接近永恒时,莫扎特又出现了,带着广播中播放的音乐来到他面前。这种音乐的质量糟糕透了,哈里十分绝望,恳求莫扎特不要用机器来摧毁艺术,莫扎特却说他杀死赫尔米娜的做法,与收音机对音乐美感的破坏在本质上没有区别,嘲讽他试图以死谢罪是在逃避,宣判他的惩罚就是终生不死,还要被魔剧院里的人取笑。不仅如此,他还要学会听收音机里的音乐,学会区别对待这种音乐中高尚和可笑的部分。正当哈里想要拒绝时,莫扎特突然变回了帕勃罗的样子,并向他保证,终有一天,哈里能够学会扮演自己的角色,玩好这场人生的游戏,并且学会笑。

走完魔剧院这一遭,就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也难怪其中如梦似幻、半真半假的超凡体验,会让六十年代的嬉皮士们产生强烈共鸣。要知道,小说曾在六十年代的美国受到嬉皮士一代的疯狂追捧,黑塞一度被奉为亚文化群体的精神偶像。遗憾的是,他们多半只看到了小说情节迷幻的一面,却忽略了这些象征符号背后的深意。

在之前的分析中,我们提到了小说和心理分析学说之间的联系,“镜子”则成了勾连起两者的通道。除了魔剧院里投射出哈里内心各个侧面的大量镜面以外,赫尔米娜这个角色也是哈里的镜像,不断唤醒他在成长过程中潜意识里被压抑的一面,也推动着他精神上的转向。帕勃罗则扮演着引路人的角色,当他指导哈里在魔剧院中脱下“人格面具”的一刻,按照荣格的理论,哈里摆脱了被世俗定义的、用来掩饰真实自我的表面假象,掌握了一种新的、小册子中崇尚的“幽默的”语言,去对抗当时占统治地位的军国主义话语体系。值得注意的是,在小说的幻想中,不断出现一些名为“不朽者”的、以歌德和莫扎特为代表的形象。对黑塞这样具有传统精英意识的知识分子来说,他们代表的是德国文化精神领域中不可替代的高峰。让黑塞感到痛苦的是,战争期间德国军国主义对这类精英文化的扭曲和利用,文化与战争、民族主义的观念紧密联系在了一起,这在他看来,是对文化的亵渎和莫大的讽刺。在与赫尔米娜的一次交谈中,哈里犀利地断言,“他们每天被灌输,被提醒,被煽动,被搅得不满和发火,这一切的目的和结局就是爆发另一场战争,而下一场战争也许比上一次战争更可怕……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非常热心地准备着下一次战争”。遗憾的是,黑塞借哈里·哈勒尔之口说出的寓言,不久就以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形式不幸成真了。

除此之外,我们也在小说中看到了精英文化和流行文化的正面冲突。以最明显的音乐为例。音乐在《荒原狼》中扮演着非常重要的地位。但是哪一种音乐呢?莫扎特和爵士乐,萨克斯和女高音,它们共同构成了时代的乐章。透过哈里·哈勒尔的形象,黑塞成功地记录下一战后魏玛共和国时期市民社会彷徨、困惑、个体意识分崩离析又耽于享乐的精神状态。《荒原狼》出版九年后,本雅明才会发表他那篇里程碑式的《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而黑塞或许比他更早地指出了科技将高雅艺术拉下神坛的现象。他一早就预见到了在碎片化的现代社会中,分裂和对立正在变得越来越明显。从中催生出一种新的人,他们从旧有的秩序中被割裂出来,尽管他们也在试图运用这些新的科技带来的机会,从而解放自己。如果他们无法得到自由,至少可以获得一种麻木。黑塞也预见到了新世纪将要带给我们的东西:一种新的精神状态,一个经济主宰一切、甚至是时间的时代。早在1923年的一篇文章中,黑塞就曾写道,“文明已将这恬静的田园乐趣之根源掏空了……不久,机器将战胜双手,金钱将战胜道德,理性经济将战胜田园之乐,没有人知道究竟谁对谁错。”从这个角度来看,《荒原狼》也是黑塞的一种尝试,追问在一个廉价感伤为主导方向的大众文化环境下,一个个体的创作愿望能够坚持到什么地步。

最后,让我们回到小说给个人与时代危机开出的“药方”——幽默。为什么黑塞把幽默看作拯救自己,甚至拯救这个糟糕时代的唯一方法?早在小册子里,他就断言道:“在虚幻缥缈的幽默气氛中,所有荒原狼的错综复杂、杂乱无章的理想得以实现了……这种幽默也许是人类最典型、最天才的功绩。”幽默让他获得了自嘲的能力,并进一步得以从局外人的视角去看待这个时代的疯狂和暴力。但他并没有采用冷嘲热讽的方式,而是抱着对深陷其中的人的同情和期待。他指出了每个人内心嗜血、破坏性的一面,又暗示着通过艺术和自我嘲解的方式,我们或许能够驯服这种野性。黑塞的幽默中虽然有荒诞和绝望的阴影,但它同时也指向了古典时期明快戏谑的一面:让笑声为空虚的心灵重新注入灵魂和生气,以此重获对生活和未来的热忱。除了从局外人的角度超脱式的自我嘲解,黑塞又为我们指出了另一条可能的出路:以幽默打破个体与社群之间,既渴望归属又难免疏离的矛盾关系,在看似压倒性的外部力量面前,获得遵循自己本心的力量,寻求新的精神栖息之所。正是因为这样,《荒原狼》才会在出版九十多年后,依然不断地焕发生机,指导着更年轻一代的读者们迎向生活。

好,最后我们再来回顾一下本期内容里的知识要点:

1.《荒原狼》是一部深陷时代变迁与个体危机的现代知识分子的精神自传,通过三个视角不同,又相辅相成的部分,深入探索了世界纷争背景下个体自身的困扰,以及与外部社会群体之间的矛盾。

2.小说反映了黑塞这一时期的精神危机和战争留下的时代创伤,却不止于悲叹和自怜,而是从心理分析的角度引领读者进入了一个精神和梦境的世界,探索梦境和意识中蕴含的创造性力量,试图以写作去寻求解决个体危机与时代痼疾的方法。

3.小说把幽默看作帮助人类在一个彷徨时代重获信仰与希望的唯一途径,使其在获得自嘲能力的同时,得以从局外人的视角去看待这个时代的疯狂和暴力,让深陷个体与社群之间矛盾困局的人们找到一条可能的和解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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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稿:黄昱宁工作室 脑图:摩西工作室 转述:徐溟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