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耻》 但汉松解读
《耻》| 但汉松解读
关于作者
J.M.库切,南非小说家,后移民并入籍澳大利亚。代表作有《昏暗的国度》《等待野蛮人》《耻》等。库切早年毕业于南非开普敦大学,后赴美攻读英语文学博士学位。库切曾任教于纽约州立大学,后回国担任开普敦大学英文系教职,曾担任该校杰出教授和系主任。2006年,库切成为澳大利亚公民并在阿德莱德大学文学院任教。在近乎完美的学者履历之外,是库切不可思议的小说家身份。他从七十年代开始创作小说, 于2003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关于本书
出版于1999年的《耻》是库切的第九部小说,也通常被评论家认为是他的最佳作品之一。小说讲述了一个开普敦白人教授卢里的耻辱生活:他丢掉了南非大学的教职,因为与女学生的不伦之恋遭到检举而“东窗事发”;他丧失了作为父亲的尊严,因为女儿在他眼皮底下被黑人暴徒轮奸,怀上身孕却拒绝向警察说出真相。卢里终于意识到自己身处生命的暮年,他那些浪漫主义的欲望无法继续在这具衰败的身体里吹响“集结号“。他开始在动物诊所里做义工,在那些垂死的狗和山羊身上,他似乎学会了如何面对衰老和死亡。
核心内容
库切讲述了一个典型的 metoo 时代校园性侵丑闻:南非开普敦的白人教授卢里爱上了班上女学生梅拉妮,但师生恋的激情与欢愉并非卢里想象的那么美好,梅拉妮向校方检举了这场败德丑闻,而“狼师”却宁愿失去教职和名声也绝不忏悔。后来卢里回到了南非农场,然而他在这里却堕入了更深的“耻”——然而这次,施害者是黑人,受害者变成了他的女儿和农场的狗。在农场的蛰居岁月,卢里从接连遭受的巨大打击中重新认识了欲望的虚妄和生命的限度。
你好,欢迎每天听本书。本期为你解读的是2003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库切的代表作《耻》。
2018年7月是南非前总统曼德拉的百年诞辰,奥巴马专程飞到约翰内斯堡,做了一场纪念演讲。演讲的时候,奥巴马说,在曼德拉的带领下,南非依靠不流血的革命,从白人统治的种族隔离社会进入新时代,实现了伟大的跨越。但是,我们也看到,转型后的这几十年,南非从非洲大陆唯一的发达国家,倒退为发展中国家,出现了各种社会问题。
比如,南非是现在世界上贫富差距最大的国家,也是犯罪率最高的国家。民众的教育水平在非洲垫底,司法和行政机构腐败极其严重。那么,为什么社会进步了,经济、教育和社会治安却没有一起跟着变好?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在情感上、生活上到底经历了什么?这些问题都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楚的,所以库切选择用《耻》这本书,用一个好故事来回答。
我们知道,南非曾被荷兰殖民过几百年,后来又成了英国的殖民地。库切是荷兰殖民者的后代。1940年,他出生在南非开普敦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博士毕业后,他原本在纽约州立大学获得了一份教职,但因为参与反越战运动,被美国政府拒发绿卡,只能在1972年返回南非,在开普敦大学英语系任教。作为一个出生、成长在南非的白人作家,在社会转型之后,库切的处境多少有些落寞和边缘。于是,他把自己对祖国前途的失望和彷徨,都写到了这本书里。但是,小说出版之后,却受到了猛烈的攻击。执政党认为,这本书是南非白人种族主义依然存在的铁证,因为小说中的黑人形象“毫无信仰,道德败坏,没有受过教育,是缺乏正常能力的原始小孩。”
另一位南非诺贝尔奖得主戈迪默也抱怨说:“如果这就是库切在后种族隔离时代的南非唯一能发现的真相,我替他感到极度遗憾。”不过,尽管有这些政治上的争议,在文学界《耻》还是获得了一致好评。这本书是公认的库切代表作,帮助他拿下了布克奖和诺贝尔文学奖两个重要奖项。小说不仅结构精巧、语言简练,每个人物的命运背后更充满了一言难尽的道德思考。
书名中的“耻”,耻辱的耻,包含好几层意思,既有南非这个种族主义暴力泛滥的土地的政治之耻,又有男性对女性身体的那种危险欲望的性别之耻,同时还意味着死亡和衰老摧毁身体的肉身之耻。那么,这本书究竟好在哪里,又是如何去再现这几种耻的呢?这些耻之间又存在怎样的关联和牵扯?本期解读,我们就边讲故事,边回答这些问题。
小说一开始,主人公大卫·卢里就把自己好好介绍了一遍。52岁的卢里在开普敦的一所三流大学当老师,研究专长是英国浪漫主义诗歌。他原来是教西方文学的老师,但是新南非在大学院系调整的时候,强调建设实用型学科,就取消了原来的古典学与现代语言专业。“丧家犬”卢里的主业变成了教传播学,只能开设一门文学课程。其实西方文学课程被排挤,不光是因为实用性不够,更因为它代表着西方殖民者的文化,自然不受新南非教育系统的待见。作为精神上的欧洲人,卢里觉得新南非让他格格不入。
卢里刚出场,就为自己能保持老年人的性需求而洋洋自得。离婚后,他跟妓女和学校里的秘书分别保持着不正当关系。他相信自己“基本上算是幸福的”,因为他很好地驾驭了代表理性的“脑壳”和代表激情的“性情”。库切在小说开头就暗示读者,卢里脚踏两只船并不是因为欲望强烈。卢里认为,性是摆脱道德牢笼、追求自由的重要手段。那他这种想法是哪儿来的呢?是从拜伦那里,从19世纪浪漫派诗人那里来的,拜伦曾经在希腊独立的战场上为弱小民族的自由而战,卢里选择他来当偶像,最合适不过了。
库切用很长的篇幅描写了卢里在课堂上讲授诗歌的过程。这是一首华兹华斯关于阿尔卑斯山的诗,表面上是文学教授在分析浪漫派诗人如何看山,但实际上点破了卢里本人文学化的女性观。华兹华斯为什么在看见“脱去了面纱的勃朗峰山顶”时会涌起一阵悲伤,甚至感叹这样的山峰形象“没有灵魂”呢?
站在讲台上,卢里说,浪漫派诗人看山用的不是肉眼,而是想象力,想象力可以穿过山峰,抵达背后的崇高之美。卢里还借题发挥,说我们看女性的美也是一个道理。对于自己的学生情人梅拉妮,卢里也是“蒙上一片薄纱”去看的。
卢里和梅拉妮的这段关系,是从梅拉妮自愿去卢里的公寓开始的。她半推半就地和老师发生了性行为,又主动要求寄住在卢里这里,成为卢里的短期情人。对卢里来说,这段关系充满了诗意,他认为这绝不只是艳遇,而是自己对浪漫派文学的一次实践。尽管师生身份有别,年龄相差悬殊,但卢里认为,激情和性可以让自己抵达那些自然而崇高的理念。然而,这个让卢里着迷的梅拉妮却显得神秘、犹疑,读者对她的内心世界一无所知,只能感觉到她对卢里忽明忽暗的暧昧态度,这其中似乎既有喜欢和需要,也有恐惧和排斥。梅拉妮的形象故意被库切模糊化了,她的内心成了一个谜,一个当时的卢里注定无法破解的谜。
果然,这段谜一般的关系并不持久,梅拉妮很快向学校检举了卢里,让卢里的耻走到了聚光灯下。这段发生在大学校园的师生恋,迅速演变成受到全社会关注的校园丑闻。因为梅拉妮不是白人,这桩师生性丑闻还带上了另一层政治不正确的烙印,于是故事就变成:在后种族隔离时代,南非白人利用教师权力,性侵属于弱势群体的黑人女大学生。无论是公众,还是学校的调查委员会,都不可能有兴趣去听卢里讲他那套理论,卢里也倔强地拒绝在听证会上做出社会期待的公开忏悔。卢里觉得,调查委员会是道貌岸然的卫道士,自己爱上梅拉妮,并成为“爱欲的仆人”并没有任何可忏悔的地方,他拒绝被新南非的社会伦理规范约束和审判。
故事继续往下发展,卢里故作洒脱地放弃了教职,去遥远的东开普省乡下,看望很久没联系的女儿露西。卢里不是带着赎罪的心态离开的,他根本不怕自己名声扫地,反而觉得自己在模仿文学偶像拜伦,要去过更能保持天性、更有激情的田园生活。然而讽刺的是,等待他的并不是想象中的田园生活。
在露西经营的小农庄住下的第一个晚上,卢里就被此起彼伏的狗叫弄得没睡好觉。当他第一次去镇上兽医贝芙的动物诊所时,也受到了强烈的冲击,他第一次看到那些生病和濒死的动物,闻到它们身上刺鼻的气息。卢里还认识了给露西农场帮工的黑人佩特鲁斯,这个人已经五十多岁,自称是“园丁和看狗人”,因为他的工作还包括照顾那些寄养在露西院子里的狗。
卢里就这样过上了农场生活,他帮女儿拿收获的蔬菜去镇上卖,去贝芙那里照顾临终动物,也在脑海中继续构思自己一直很想写的歌剧《拜伦在意大利》。然而,这短暂的平静生活很快被打破了。
一天,卢里和女儿带着两条道伯曼犬出去散步,他们本想好好谈谈开普敦的那起风波,结果迎面撞见两个鬼鬼祟祟的陌生黑人青年和一个黑人男孩。回到家后,院里所有的狗都在不安地吠叫,之前碰见的那三个黑人正在等他们。这些人说自己是来借电话的,他们的姐姐要生孩子了,需要请医生来。当露西把他们带到屋里打电话时,灾祸从天而降。这三个人把卢里打倒、锁在卫生间,轮奸了露西,并用猎枪屠杀了狗圈里所有的狗。罪犯们在离开之前,把加了甲醇的酒精泼到卢里脸上,然后点了火。为了自救,卢里趴在坐便器旁边,拼命往脸上洒水,还把头浸到马桶里。
对卢里来说,这次羞辱性的烧伤是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打击。他被象征欲望的火灼伤脸部,导致身上最坚硬的“头盖骨好像都变软了。浑身上下什么都变软了。”
这个场景,也是全书的转折点。卢里用马桶里的水,为自己完成了一次准宗教的洗礼。这个仪式标志着卢里的精神重生。过去,卢里把性当作追求自由的重要手段,对动物诊所里垂死的动物充满轻视,但是当他终于也有了濒死体验,对女儿遭到伤害而无能为力时,卢里终于渐渐体会到曾经的情人梅拉妮被他压在身下的痛与耻,终于体会到那些动物临终前的哀嚎。换句话说,他开始理解男人和女人、人和动物的生命并没有本质区别,这些肉身在面对极端暴力的时候同样脆弱,在面对死亡恐惧的时候同样感到耻辱。正是在这样的顿悟中,大学教授的傲慢消失了,卢里开始认识到自己老了,自己生活在真正的非洲,那个最黑的非洲。
卢里和露西好不容易才在白人邻居的帮助下去了医院。但是卢里很快发现,露西对来录口供的警察没有说实话,她隐瞒了自己被轮奸的事实。卢里不理解露西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认为不幸成为性侵的受害者,这绝没有什么可羞耻的。可是,出现创伤后应激障碍的露西选择把自己封闭起来,不要复仇、真相或和解。这件事让父女两人的感情更加疏远,卢里还发现,自己对女人“在男人手里会遭什么罪”这件事,一无所知,这也反过来让他明白,自己对梅拉妮造成的伤害可能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
故事发展到这里,每个人物都笼罩在创伤的阴影下,都试图用自己的方式来寻求正义、救赎和安宁。在黑人帮工佩特鲁斯庆祝自己获得土地的聚会上,露西无意中发现,那个曾参与强奸的黑人男孩就在现场。愤怒的卢里找佩特鲁斯对峙,因为这个男孩正是他家族的亲戚。佩特鲁斯表示,自己跟犯罪事件没有关系,但坚决反对将这个孩子交给警察。因为按照非洲黑人的家庭观念,佩特鲁斯有责任对家族里的孩子提供庇护。
在这里,作者库切让我们看到了非洲巨大的司法困境。南非居高不下的犯罪率背后,既有黑人对于白人历史欠债的报复,也有贫困黑人的某些原始思维。发生在露西农庄的这次暴力事件,并不特殊,南非这片土地上发生过无数次类似的事件。即使南非有了新宪法,软弱的司法机关也没办法保证正义的实现,只能依靠在仇恨和猜忌中共同生活的黑人与白人,自己想办法去妥协、去共享土地,成为和平的邻居。然而,想实现这一切又谈何容易?库切在2002年永远离开祖国南非,加入澳大利亚国籍,或许就是对这个问题给出的否定答案。
在小说的后半段,卢里和动物的关系成为主线,因为他在南非的人和动物身上,看到以前没有发现的共通性和联系。卢里开始放弃欧洲那种传统的人类中心主义动物观,不再把动物当作浪漫主义诗歌的抒情对象,开始真正平等地看待那些动物。被烧伤之后,他在动物诊所住了一段时间。白天协助贝芙对动物进行安乐死,晚上就睡在诊所那张散发着猫气味的沙发上。但是,他帮助人道主义毁灭的动物越多,内心就越不安。他发现,动物的挣扎和哀嚎里,透露出的对死亡的恐惧,和人类没什么区别。
卢里在南非乡下看到的道伯曼犬、德国牧羊犬、背脊犬、斗牛犬和罗特韦尔犬都是所谓的白种狗,它们是种族隔离时代的暴力工具。白人农场主为了保卫自己的安全,往往需要养一些具有攻击力、能够识别出黑人入侵者的看门狗。1994年种族隔离制度废除之后,这些白种狗突然没了用处,成为南非巨变的“政治弃民”。
大量白种狗被那些离开南非的白人家庭抛弃,在这片土地上自生自灭。露西的狗场和贝芙的动物诊所是这些丧家犬们最后的避风港。卢里开始意识到,动物眼中的那种生命耻感是他可以感同身受的,他也由此发现了自己和这片土地上动物的联结。在处理死狗的焚化厂,卢里看到工人用铁锹把动物尸体僵硬的四肢敲折后再烧,于是他决定亲自操作焚尸炉的制动杆和传送车。他不希望这些动物在死后被当作垃圾处理,因为那样会抹杀生命最后的尊严。
卢里的这个行为很有深意。他不是要扮演高尚的圣徒,而是希望那些经历了死亡耻辱的动物不再蒙受新的耻辱。同时,他也是为了心中那个理想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人们不用铁锹打平尸体以便处理。”
一些人批评这部小说无视南非黑人的苦难,却要主人公为一些动物流下兔死狐悲的眼泪,认为动物保护主义对现阶段的南非显得太奢侈、太小资情调。然而,如果我们重视一切生命的权利与尊严,如果人和动物可以结伴同行、相互守望,那么所有男人和女人是不是就可以摆脱性别专制主义?白人、祖鲁人、科萨人、亚裔南非人是不是就更可能和平共处?
《耻》的最后一个高潮是卢里的歌剧创作。在他最初的构思中,《拜伦在意大利》这部歌剧是为了表现诗人与意大利情妇之间的情欲纠葛。卢里一直没能完成歌剧创作,是因为他从拜伦身上看到的更多是混沌的欲望,这让他把握不好拜伦这个人物。
在经历生活的巨变后,卢里终于意识到创作上的问题出在哪里,他决定让一只瘸狗代替拜伦出场,而美艳的情妇则变成了矮胖的中年寡妇。近距离接触过死亡的卢里不再矫揉造作地去歌颂浪漫派诗人的欲望,而是用残疾的动物和矮胖的妇女表达对衰老和死亡的反讽。卢里发现,最合适的抒情工具不是欧洲交响乐团的那些乐器,而是他从前在南非街头买给女儿的七弦班卓琴,一种源于西非的传统乐器,班卓琴演奏出的声音是南非乐器特有的,但却能够用来诠释欧洲浪漫文学的主题。卢里为自己的发现感到兴奋:“原来这就是艺术,原来艺术就是这样运作的!多么奇怪!多么迷人!”
如果把作者库切当作标准,我们很难说卢里是一个好的艺术家。或许,他的文学才华和他的学术水平一样平庸。然而,我们必须看到,卢里这个学者兼作家的形象,还是投射了库切本人的某些经验。比如他们在各自的日常生活、教学和创作中,都需要面对南非白人在后殖民时代的种种困境。在小说里,卢里不是作为平面化的、一无是处的性侵犯而存在的,他是一个失败的情人,失败的教授,失败的父亲,失败的作家,失败的南非人;但是,他并没有无可救药地沉沦下去,他依然试图和动物成为同伴,试图理解自己衰老的身体和欲望,试图为一个更好的世界去努力,试图通过文学来表达自己的生命感悟。
在小说的结尾,库切给读者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女儿露西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决定生下孩子,留在农场生活。她还接受佩特鲁斯“一夫多妻”的建议,嫁给这个年长的黑人佃农以换取他对自己的保护。在完全颠倒的主仆关系下,露西决定接受耻辱的烙印,以一种“没有办法、没有武器、没有权利、没有尊严”的状态,像狗一样生活在这片苦难深重的土地上。
那么,卢里会去哪里呢?我们不知道。他曾特意去见过旧情人梅拉妮的家人,不是为了求得他们的谅解,也不是为了让自己心安,而是希望告诉对方,自己愿意平静地生活在耻辱之中。他继续照顾那些将被安乐死的弃狗,也每天打扫狗圈,并与一只瘸狗相依为命,把它想象成拜伦的分身。看到这只狗日益虚弱,他最后决定让贝芙提前为它结束这场生命之耻。卢里的举动是一种近乎宗教意义的献祭,不是为了帮自己祈求神的恩典,而是对人与动物生命限度的坦然接受。掩卷叹息后,我们发现这个结尾还是有光的,虽然非常微弱,但库切的确给了我们光。
说到这儿,这本书的内容就聊得差不多了。下面,我来回顾一下《耻》的解读要点:
第一,库切是一位用英语写作的非洲作家,也是当代最值得阅读的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耻》是他的一部文学杰作,也是他移民澳大利亚之前的最后一部南非题材作品。库切以超然的人文立场,冷峻地再现了南非这片土地上,各种充满压榨和耻感的权力关系,包括白人和黑人、殖民者和被殖民者、情欲教授和女大学生、人类和动物等等。《耻》也被誉为当代英语文学的经典作品,这跟库切高超的叙事技巧和厚重凝练的语言风格分不开;但同时,库切又不是任何一种主义的附庸,他总是谨慎地与后殖民主义、女性主义、动物保护主义这些时髦的理论阵营保持距离。
第二,诺贝尔颁奖词里说,库切想做的,是“精准地刻画众多假面具下的人性本质”。所以说,《耻》是一部关于失德之人的欲望之书,但并不做任何道德审判或说教。它要挑战甚至改变的,是我们日常生活中那些习以为常的伦理认知。在《耻》这部小说里,既有校园性丑闻,也有非洲农村惊人的强奸罪行,这两件事让主人公卢里堕入耻的深渊,也同时让他获得了一些重大的生命启示,比如性暴力和创伤的复杂性,南非历史中相互纠缠的人和动物,以及获得真相与和解的困难。
第三,和库切的其他作品一样,《耻》体现了作家深切的伦理关怀。这种伦理关怀不是简单机械的道德说教,不是女权主义或后殖民政治的站队批判,而是促使我们在阅读和生活中反思自己固有的价值观,促使我们跳出身份的限制去建立更大的爱。在这样伦理关怀下,我们看见了人和动物的联结,看见了男性欲望背后的文学想象和权力结构,看见了衰老、死亡和脆弱的生命如何构成“人之为人”共同基础。
撰稿:但汉松 脑图:刘艳 转述:徐惟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