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论:走进群星璀璨的俄国文学
导论|走进群星璀璨的俄国文学
得到听书的朋友,你好!
我是刘文飞,从今天起,我来给你介绍几本俄国文学名著。我在这个听书系列里一共要讲八本书,它们分别是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1831)、果戈理的《死魂灵》(1842)、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1852)、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1867)和《卡拉马佐夫兄弟》(1881)、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1869)和《安娜·卡列尼娜》(1877),最后是契诃夫的小说和戏剧。
为什么要选这八本书呢?当然,因为这是得到听书的编辑团队为我开列的书单,是他们给我布置的任务。据说他们经过了激烈的内部讨论环节,最后通过投票才确定下这个书目。当然,我之前也给过他们一些建议。我来给你介绍这八本书,主要是出于这样几点考虑:
首先,这几本书都是俄国文学,乃至整个世界文学中的一流名著,了解了这几本书,大致就了解了19世纪的俄国文学。普希金被称为“俄国文学之父”,俄国现代文学就是从他开始的,而19世纪的俄国现实主义文学的顶峰就是托尔斯泰和契诃夫。普希金生于1799年,契诃夫死于1904年,托尔斯泰逝世于1910年,这一百多年的时间就是俄国文学的黄金世纪,被视为世界文学的第三个高峰,前两个高峰分别是古希腊罗马文学和以莎士比亚创作为代表的17世纪的英语文学。在我要介绍的这八部作品中,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面世最早,在1831年,契诃夫的剧作完成于1903年,这两部作品之间相隔的七八十年,就是我们将要介绍的这八部作品所处的时间框架,基本上我们是每十年选一本,把它们串联起来,也就构成了一部19世纪的俄国文学名著的发展史。从普希金讲到契诃夫,我们也就像是在19世纪俄国文学的长河中顺流而下,浏览一下两岸的风景,而这八部文学名著也就像是岸边高耸的山峰,或者壮美的建筑物。
其次,是这些作品在中国的接受和影响。从五四时期开始的中国新文学、新文化运动,在某种意义上就表现为一种对外国文学、外国文化的借鉴和吸收的过程,外国文学在近现代中国的影响巨大,远远超出审美的范畴,而具有了启蒙的性质和意识形态的建构意义。俄国文学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开始进入中国,后来很快就成了在中国影响最大的外国文学之一,因为有两个历史语境促成了它在中国的传播:一是作为中国新文学的榜样,鲁迅、巴金、茅盾等中国新文学的奠基人都是俄国文学的宣传者和译介者;二是作为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载体,在中国开始大规模译介俄苏文学时,也就是1920年代,俄国文学已经被打上了鲜明的苏维埃意识形态的烙印,因此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后,俄苏文学甚至不被视为“外国”文学,而被视为我们“自己的”文学,我们本国的文学。不止一代的中国人有所谓“俄苏情结”,这种情结其实就是“俄苏文学情结”,也就是对俄国文学的爱好。前几年,中俄两国曾联合举办了一场文化活动,就是相互评选在对方国家最有影响的十部文学作品,我们评选出来的十部作品是: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莱蒙托夫的《当代英雄》、果戈理的《死魂灵》、屠格涅夫的《父与子》、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契诃夫的《套中人》、高尔基的自传三部曲、肖洛霍夫的《静静的顿河》,以及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在这份名单中,后面三部作品不属于19世纪的俄国文学,而前面七部作品,与我们在这个听书系列里要讲的作品高度吻合。当然,也略有差异,因为我们在评选的时候,每一位作家最多只能入选一部作品,而我们这次,在这个听书系列里面,俄国两位最伟大的作家托尔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我们分别会讲他们的两部作品。也就是说,我们在这里要讲的作品,都是在中国最有影响的俄国文学作品,是在中国读者心目中最有地位的俄国文学作品。
最后,我要介绍的这八本书,既是俄国文学史上早有定论的文学名著,也是具有现代阐释和再阐释空间的作品,既是特定时代俄国社会的“百科全书”,也是具有审美意义的文学读本。有一千个读者,就会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在不同的时代,也会有不同的哈姆雷特。文学名著的魅力,就在于它们是常读常新的,就在于它们是可以让你在它们中间读出你自己来的。我们这个读书节目虽然是一个普及性的文学课堂,但是我还是想能在这几堂课里加入一些比较新鲜的内容,比较个性化的解读和阐释,比如果戈理创作中的自我讽刺,比如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思想小说属性,比如契诃夫创作的现代性问题,希望这些阐释点能引起你的注意,甚至是共鸣。
在开始介绍这几本俄国文学名著之前,我还想再顺便谈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是:在当下我们为什么要读一点俄国文学呢?我觉得至少有以下三个理由:
首先,俄国文学自身是一种非常有特色的文学,是世界文学的大家庭里有着很高的辨识度的文学。就整体而言,就其主流而言,俄国文学是一种道德的文学,是一种诉诸良心的文学,俄国大作家往往都是忏悔的贵族,是社会既得利益集团的叛逆者,他们善于、也敢于为弱者发声,捍卫“小人物”的权利和尊严,俄国文学因此是一种人道的文学,人道主义的文学,它具有巨大的道德感染力量和强烈的社会批判立场。中国文学的历史同样灿烂辉煌,但在作家个人的道德忏悔意识和作家面对社会的责任感等方面,我个人觉得中国文学似乎是弱于俄国文学的,被翻译成汉语的俄国文学,或许可以在这一方面起到一点平衡作用。
其次,俄国文学可能是俄国最好的东西。我经常说,俄国最好的东西不是它的石油天然气,不是它的航天和军工,而是它的文学和艺术。在俄国文化和俄国社会中,存在着一个很独特的现象,就是所谓的“文学中心主义”。有一位俄国诗人说过一句非常有名的话:“在俄国,诗人大于诗人。”我曾经把他这句话改写为:“在俄国,文学大于文学。”在俄国,文学不仅在文化圈中处于中心位置,而且也在社会生活中发挥着十分重要的作用。到过俄罗斯的人,都可以看到无处不在的“作家崇拜”现象,作家和诗人的纪念碑随处可见,作家们的故居博物馆到处都是,作家们的墓地变成了朝觐之地,作家们的肖像和语录被印在各种纪念品上,作家们的名字被用来命名街道、工厂、飞机、城市,甚至是巧克力和伏特加酒。这样的现象在全世界即便不是绝无仅有,也是十分罕见的。这样一种“文学中心主义”现象至少可以提醒我们,俄国文学可能是我们接近俄国和俄罗斯文化的一条捷径,了解俄国文学,也就了解了俄罗斯人,也就了解了俄罗斯。
最后,俄国文学更容易让我们观照自己,观照我们中国人自己。就像我在前面提到的那样,俄国文学是在中国最有影响的外国文学之一,也是与我们关联最深的外国文学。现在我们在探讨五四运动的思想资源时,会把俄国的文学与法国的启蒙思想和德国的马克思主义并列,认为是五四运动的三大思想来源。在五四之后的二三十年间,俄苏文学被大量引进中国,它被鲁迅称为“偷运给起义奴隶的军火”,被当成改造中国社会、改造中国文化的强大思想武器,也许正因为如此,中国共产党的第一代领导人,像瞿秋白、李大钊、蒋光慈等人,中国新文学的奠基者,像鲁迅、郭沫若、茅盾、巴金等人,都成了俄国文学的翻译者和宣传者。新中国成立之后,苏联文学更是成了“我们的导师和朋友”。改革开放时期,俄苏文学的译介在中国又出现一次“井喷”现象,俄国经典文学被重译和重读,苏联当代文学也被如饥似渴地被翻译和阅读着,它们对当时中国人的思想解放无疑也是产生过作用的,因此我在一些场合说过,俄苏文学在改革开放初期也曾经发挥过强大的思想资源功能。俄国文学在中国所扮演的角色,始终既是文学阅读的对象,审美的对象,同时也是思想的资源,是理论的武器。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们在中国阅读俄国文学,在一定程度上就是阅读我们自己,阅读这一百多年间的社会思想发展史。
这个系列听书节目如果能够得到你的接受和喜爱,我将深感荣幸。之后如果有机会,我还会尝试与“得到听书”团队合作,再讲一讲白银时代的俄国文学、20世纪的俄苏文学,甚至当代的俄罗斯文学。在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的白银时代,在独具特色的苏联文学时期,在20世纪中叶的解冻时期,在苏联解体前后,都出现过文学的高潮,都出现过“文学天才成群诞生”的壮观景象,也涌现出了一批举世闻名的文学名著,它们都值得介绍给你。希望我们有机会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