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的故事》与警匪片 谭苗解读
《深蓝的故事》与警匪片|谭苗解读
“得到听书”的朋友们大家好,我是中国传媒大学戏剧与影视学院副教授谭苗,今天想和大家讲警匪片。我们依托于一本影视原著《深蓝的故事》,来看警匪片中的中国英雄。
《深蓝的故事》是2018年由新星出版社出版的纪实文学。深蓝是警徽与警服的颜色,深蓝的故事也就是“警察的故事”。这本书是一名基层民警对自己亲身经历的真实案件的记录。“深蓝的故事”系列一共有四部,统共记录了47个真实案件。
在这部纪实文学中无论是基层民警还是犯罪嫌疑人,都是一个个有血有肉的活人。法网无情,但在罪犯们变成一行行冰冷的卷宗之前,犯罪嫌疑人们可能是面善的影楼老板,初衷只想买彩票中奖;也可能就是隔壁其乐融融的三口之家,一心想要为女儿买车。一线民警走近他们的家庭,亲眼见到他们的普通和小确幸,并面对他们身为普通人却无法抵制诱惑与冲动做下的失足之举,感受他们那一刻的绝望,甚至共情经历他们无法被拯救的人生。作者身为派出所的值班备勤主力真实地记录下了执勤民警在法律面前的无奈,笔下描绘的是他经年累月所经历的各色人生悲喜,他直视人性的底线并亲自 涉入由权力、金钱和欲望编织的一个个人间悲剧之中。
《请转告局长,三大队任务完成了》是《深蓝的故事2:局中人》所记录的真实案例中的一个。作者以白描的笔触,以三大队最后一位成员老张的视角讲述了蹲过监狱的三大队队长程兵在潜伏四年后最终成功抓获潜逃多年嫌疑人的故事。
2002年,程兵作为刑侦三大队队长,带领三大队全体立下军令状,发誓要在五天内将一起恶性入室抢劫强奸案的两名嫌疑人捉拿归案。48小时后,一名嫌疑人落网,另一名却逃逸无踪。为了追寻失踪的嫌疑人,程兵和三大队队员在审讯过程中不慎致使落网的嫌疑人死亡。三大队所有人都因为这次的刑讯逼供被判刑。程兵等昔日警察身陷囹圄,却在经历了六年牢狱之后依旧不放弃寻找当年逃逸的嫌疑人。他辗转于重庆、四川、湖南等地,乔装打扮,甚至进入各种不同职业找寻线索,在潜伏四年后终于将凶手捉拿归案。
《请转告局长,三大队任务完成了》这部全文7000多字的纪实文学写了一名普通警员的11年。故事的最后,作者接到了程兵打来的电话:“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还年轻,做个好警察,办好案子,也保护好自己!”挂掉电话后,这句话在作者心中不断地重复着。
2023年,《三大队》被改编搬上银幕。改编而成的悬疑追凶电视剧由爱奇艺和东方卫视同步播出;电影则由陈思诚监制,戴墨执导,张冀编剧,张译领衔主演,于2023年12月15日上映,取得了突破七亿元的票房成绩。
警匪片是一种传统的好莱坞电影类型,北京电影学院教授郝建在《类型电影教程》中认为警匪片属于好莱坞强盗片衍生出的亚类型。强盗片以强盗的事业、友谊和爱情以及家庭关系发展为叙事线索,并以强盗的死亡作为叙事的必然结局。警匪片则在强盗片的基础上,将警察或执法人员与强盗、不法分子一起塑造,积极地解决了强盗片中将犯罪分子作为主人公描写,以及强盗片过多地展示暴力会让观众产生对犯罪、凶恶的匪徒认同的诸多道德问题。警匪片将警察等执法人员做成主要人物之一,着力描写警察或执法人员与强盗、不法分子之间的冲突,更多地表现善与正义和法治的胜利,表现主人公同匪盗等黑暗势力做艰苦、顽强的斗争并最终必定取得胜利的主旨。
1984年上映的《美国往事》是最经典的强盗片。这一时期强盗片因为其故事人物和事件可以轻而易举地登上报纸的头版头条并吸引观众而成为类型片的宠儿。《美国往事》通过描绘四个少年在黑社会长大成人的过程,真切地刻画出了美国20世纪20至60年代社会风貌的变化。主人公面条为了救自己的一帮强盗朋友,只能抢在他们去抢银行之前以较轻的贩私酒的罪告发他们,结果导致他的几个兄弟被警察当街枪杀,自己也被人追杀,亡命天涯30年。在这30年的时间线里,影片反复利用蒙太奇切换移民居住的穷街陋巷、非法经营的酒店、地下妓院、私酒贩运等场景,通过对社会底层真实而大胆的描绘,以及匪徒肆意行为和非法行径混杂的情境作为叙事载体,配合精湛的摄影剪辑技术,流畅地构建了一个连最细微之处都真实可信、充满史诗感的世界。尽管在《美国往事》的结尾,影片遵循了强盗片中为非作歹的主人公总是因为对抗法律而自食其果必须死去的类型原则,并让在精神上回归常人的面条活了下去。但强盗片中有时会描写某种反社会、反人道的强盗人格,这种人格有时甚至与魅力人格结合在一起,并采用暴力美学的表现形式,以富有美感的方式展现犯罪行为,从而引发各种社会争议。
从强盗片衍生出的警匪片,视觉风格上吸收了从强盗片中发展出来的暴力美学。与强盗片一样,警匪片的视觉环境往往也是一个混杂的大城市,如纽约、洛杉矶、芝加哥,或香港。警匪片中,城市的危机和阴暗面如同人性的欲望,街道上充斥着的枪战、飙车、跳刀成为杂耍蒙太奇的关键词。尽管有警察作为主角,但法律与秩序在此已经毫无保障,犯罪与暴力成为主调,整个城市都充满了欲望过度溢出之后的非理性的恐怖和罪恶。在这个空间里,财富与权力往往是罪恶与腐朽的代名词。
大家也许还记得经典香港警匪片《英雄本色》中的一个经典镜头。饰演小马哥的影帝周润发,戴着墨镜,身穿笔挺的西装,嘴里叼着一根香烟。他手上的一张美元正冒着火苗。小马哥正在用那张美元点烟。画面中,小马哥标志性的墨镜似乎也难掩他对于金钱的不屑眼神。视金钱如粪土在这一幕被具象化了。在小马哥身上,强盗被赋予了一种侠士的风骨。他们与警察的关系也不再是以往的针锋相对、水火不容。正反的界线变得模糊。盗亦有道的人情味,为朋友两肋插刀的英雄豪情,配上小马哥身为草根却想要出人头地的强烈欲望与自信,一句:“我失去的东西我要夺回来!”掷地有声。至此警匪片也成为香港电影中最具特质的一个电影类型。加上吴宇森导演在《英雄本色》中,用被惊飞的白鸽致敬了《教父》中用街头枪击、打斗、暴力与谋杀、子弹上膛声、左轮手枪与跳刀,以及死亡的巨大视听冲击所构建起的暴力美学五声道平行蒙太奇咏叹调。《英雄本色》成为警匪片暴力美学的新高峰。
到了上世纪90年代,刘伟强的“古惑仔”系列影片异军突起。陈浩南们开始在铜锣湾叱咤风云。相比较之前的警匪片中,香港作为整体的城市印象,到了古惑仔们手里,香港已经被细分为“铜锣湾”“深水埗”,甚至是“庙街”,更加具象的城市与黑白不分的警匪混居在朴素地认定“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铜锣湾,小混混们彼此团结,好勇斗狠,希望用砍刀维护自己所认定的正义”。香港电影的研究者们认为之所以香港警匪片得到巨大的发展,这是因为香港人选择了电影作为他们表达对殖民文化抵触情绪的载体,体现了中国香港地区在国际风云变幻中错综复杂的地位和处境。混乱和秩序的反复对抗是香港人反殖民主义情绪的自然流露。而警匪片所提供的这种香港草根文化的集体无意识在之后刘伟强导演的《无间道》中发展到了最高峰。
“无间道”在佛教中,原指“无间地狱”,这是佛教地狱体系中的一个概念,意味着最为痛苦、永无间断的地狱。电影《无间道》的片名既保留了佛教中“无间”的深刻含义,又通过“道”字赋予了影片更多的哲理和思考空间。
故事发生在1991年的香港,为了深入倪家卧底,调查黑社会老大倪坤杀一案,警方从警校选择了优秀学生陈永仁执行卧底任务。但警方没有想到的是,当时的黑社会老大也选择了黑帮成员刘建明入读警校,并以优异成绩毕业成为警界新星。从此,这两个身份复杂、各自身负特殊使命的男主角的身份和命运完全错位。陈永仁和刘建明在各自的卧底生涯中,不断发现对方的蛛丝马迹,并逐渐展开了一场心理与策略的较量。
《无间道》的双男主,是对强盗片中双男主的继承,也是警匪片警匪身份、正邪对立这一原始类型的集大成者。
影片中,陈永仁和刘建明都生活在双重身份的痛苦之中,他们各自都渴望恢复真实的自我,但又不得不在各自的阵营中隐藏身份。这种身份上的模糊和冲突,使得他们的生活和命运都充满了“无间”的苦难。尤其是警察卧底陈永仁这一正义的警察形象。他自小便对正义有着执着的追求,渴望考上警校,并在卧底生涯中,始终坚守警察的职责。虽然他不得不深入黑帮内部与犯罪分子打交道,但他也在与黑帮弟兄们的朝夕相处中建立了真感情。在黑老大诱杀卧底的情节中,“傻强”至死也不相信自己的好兄弟陈永仁是卧底,并用自己的性命为陈永仁提供了身份保护。正是这样深厚的黑帮兄弟情,让身处无间之道的陈永仁饱受煎熬,尤其是唯一知道他身份的长官在他面前坠楼去世之后,他失去了最后一个战友和知己,之后长久的独自孤独和痛苦,使得他在面对外界时显得孤僻和冷漠,难以与他人建立真正的信任关系。这种状态下的陈永仁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他丝毫没有小马哥纵横江湖的豪情,只能长期在正义与邪恶之间徘徊。他习惯了在灰色地带生存,永远对于正常的社会秩序和人际关系感到陌生和不安。虽然他不断重复“我是警察”“我要做个好人”这样的台词以进行自我暗示,但我们其实可以感受到,就算他完成卧底任务也已经无法完全融入正常的社会生活了。
陈永仁注定是一个悲剧的英雄。最后他被抹杀掉警察身份导致他对于正义的追求转变成对自己清白的自证。他一直以来处于阴暗中被压抑的人物性格终于迎来了跟刘建明的天台对决。
刘建明是陈永仁的阴影,他虽然是黑帮身份但一直享受着阳光下的警察形象。在天台对决中,他第一次跟陈永仁面对面。刘建明跟陈永仁说:“给我一个机会。”陈永仁问:“怎么给你机会?”刘建明这时回答:“我以前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刘建明这句,“我想做一个好人”成为影片的经典台词,而其实此时他的内心想做一个好人的愿望肯定是真实的。因为他具备成为一个好人的所有条件,但唯一的问题是,他好人的身份是偷窃的。陈永仁是刘建明唯一的阻碍,只要陈永仁不捅破他的身份,他就能把这个好人一直做下去。最后关头,围绕“做一个好人”的信念,两人决一死战。
香港警匪片的兴起,源自其特殊的殖民地背景以及黑社会实际存在的状况,再加上现实社会中法制观念与司法实践之间的冲突所带来的法律无力感,而《无间道》代表着这个类型在香港的最高峰。2006年,好莱坞大导演马丁·斯科塞斯将《无间道》翻拍为《无间行者》。片中,由莱昂纳多和马特·达蒙饰演原版中的陈永仁与刘建明,该片获得了第79届奥斯卡最佳导演、最佳改编剧本、最佳剪辑、最佳影片4项大奖,成为好莱坞翻拍华语电影的经典之作,同时这意味着源自好莱坞强盗片的香港警匪片终于反哺了好莱坞的类型电影。
《三大队》程兵这个角色跟《无间道》中的陈永仁一样经受了意志与忍耐的极限煎熬,但不一样的是他没有陈永仁的脆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程兵不仅仅是一个警察,而是代表了一种难能可贵的中国男性的普世英雄形象。
正如《美国往事》中描写的是四人团体,《三大队》登场时首先也是一个群体形象。
程兵是三大队的队长,他集刚韧、正义、荣誉、能力和责任于一身。他性格刚强,面对犯罪分子绝不手软,同时又有着深厚的正义感和责任感。他对自己的队员和师父有着深厚的情感。几个队员性格各异,老油条蔡彬深谙官场之道,善于处理各种复杂情况,是团队的黏合剂、队长的左膀右臂。业务骨干马振坤性格直率真诚,专业能力强、敢打敢拼、听指挥能干活,还有廖健这个有些抠门、爱占小便宜但又不失可爱的角色。他总是拿别人手里的烟,连给儿子饭钱都抠抠搜搜。三大队在警界赫赫威名,以至于新加入警队的高材生徐一舟,从上警校那天起唯一的愿望就是加入三大队跟程队长一起破案。而他进入三大队接手的第一起案子就是影片中这起恶性入室盗窃转化抢劫、强奸致人死亡案。
电影中的故事发生于2002年。在广东一个城市的雨夜里,发生了一起强奸杀人案。14岁的少女独自在家,两兄弟顺着空调外机爬进室内偷窃,在惊醒少女后将其强奸杀害。屡破大案的市刑侦支队三大队负责这一起命案的侦查,队长程兵立下军令状,五天破案。在案件侦破过程中,犯罪嫌疑人王大勇被抓,但强奸杀人的主犯王二勇狡猾逃脱。王大勇在被抓捕的过程中遭遇了围观群众的殴打,导致他在审讯期间被程兵上了手段之后便倒地身亡。三大队全员包括新入队的徐一舟都因刑讯逼供致人死亡被控故意伤害罪,程兵被判8年有期徒刑,后减刑两年,其他队员刑期不等。警服变成囚服,警察和罪犯的身份在一夕之间转化。
这场牢狱之灾对每个人的影响都是致命的。入狱之前,程兵是队里威风凛凛的三大队队长,有一个温馨幸福的家庭,女儿以他为荣;出狱后,他脱去警服,成为需要定期向派出所报备的重点失业人员。昔日温情脉脉的家早已分崩离析,冷漠的前妻早已搬家,家中再无他容身之地。亲生女儿也对他冷淡疏离,以考试为由甚至不愿跟他多说一句话。
三大队的其他成员在出狱后都努力去过上“正常”的生活。原著对于三大队的其他成员一笔带过,但电影《三大队》被改编为群像戏,对三大队的每个成员都进行了个性化的刻画。其中,孤家寡人蔡彬在距离原来居住地很远的场所经营着一家手串店,看人下菜碟漫天要价,满嘴看破红尘,其实却是自卑不愿见人。廖健依然保持着善良的个性,与儿子一起做着保险业务员。但他也变得更加抠搜了,甚至连买矿泉水的钱也要节俭。事发时才进三大队不久的警校骄子徐一舟如今成为一名驯狗师。整个大三队只有马振坤出狱时还有个家,他跟妻子一起经营一家大排档,日子还算像话。昔日的三大队成员在师父的墓前集结,他们面对着一个严峻的终极考验。王二勇依旧逍遥法外,而那位年仅14岁被害的女孩的遗体至今冷冻在冰库无法入土为安。然而,如今的三大队成员,却已全体卸下了警察的身份。在付出了如此惨痛的代价之后,他们不禁陷入沉思:是应该让这一切成为过往云烟,彻底翻篇,还是继续坚守那份“我执”,寻求正义的最终归宿?虽然每个人一开始都有不同的意见,但面对着昔日队长的执念,三大队依然全员集结,开启了一趟自发的追凶之旅。
三大队的故事,至此才真正开始。在这趟追凶之旅中,警匪片中常见的城市印象被赋予了三大队独有的生活气息——外卖小哥、保安人员、夜宵摊老板,他们的身影穿梭于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在日复一日的劳作中,他们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这群曾经的战友,仿佛又找回了昔日三大队并肩作战的荣耀感。在他们被人下套勇破人贩团伙的段落中,他们分工明确,手脚敏捷,当放风的廖健看到其余四人大胜之后从背光中走出时,三大队的荣光似乎在这一刻重现。
虽然团队让他们感受到温暖,但考验依然在时刻折磨着英雄的心灵。唯一拥有家庭的马振坤是第一个撤出三大队的。由于追凶过程中的挫败和失误,妻子说“家要散了”,对妻子心怀愧疚的他不得已在四川德阳追凶时选择了退出。三大队的第一场离别被处理得煽情而又无奈。马振坤在走向闸口的时候依然幻想着兄弟们会再喊他一声,挽留一下,仿佛他只再需要一点点勇气就能继续坚持。但现实是残忍的。好莱坞警匪片中,主人公有的像史泰龙那样视觉形象非常强壮,有的又像伊斯特伍德那样放荡不羁,但三大队的主角团似乎全员都在上演一种向命运低头的窝囊感。廖健在沈阳无奈退出的时候,甚至给全员都购买了一份意外保险。他不得不回家了,怀着对儿子的愧疚,忍痛告别未完成的事业。壮志未酬但命运已经到了尽头,英雄不得不放弃,仿若七出祁山的诸葛丞相面对上方谷解救司马懿的那场大雨。每一次,每个人的退出都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徐一舟退出是因为女朋友找过来了,让一直孤勇的他看到了家的希望。最后蔡斌选择退出是因为他查出了早期胃癌,他在河边对程兵说,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病,但是他得回去治病了。程兵闻言二话没说一头扎进河里游泳渡河,想要陪程兵最后一段的蔡斌终究是在中段河滩上岸,眼看着程兵独自一人朝彼岸游去。
在这种依靠枪战和暴力美学组建而成的警匪片类型中,我们很少见到《三大队》中所展示的这种退出。尤其是在以往的警匪片中,古惑仔在团体中的退出都是因为死亡。强盗片是男性荷尔蒙聚集的胜地,“自己干,第一个干”这种英雄本色赋予了这种类型中一种至死方休的爽感。但《三大队》这种中国式的英雄却肩负起了自己作为一个普通男性的职责,并为此不得不做出各种妥协与让步。马振坤退出是因为妻子,廖健退出是因为儿子,徐一舟是为了女朋友。每个人的选择都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肩上的责任和不得已。传统警匪片中的警察主人公经常会在实际境遇和文化的对立中形成自己的中间路线。他们最终以自己的一套个人行为与信念准则行事,那是一种“自由主义”的行为准则:既凌驾于现存体制之上,又使他们的尴尬身份找到某种出路。但《三大队》中的这群人,他们并没有介于体制与反体制、反秩序势力之间的处境,他们抗争的主体从来不是制度,不是某一个坏警察,甚至不是罪犯,他们大海捞针的寻找仿若面对一个无物之阵,没有血气方刚,只有铁杵磨成针的日夜消磨。
从这个意义上说,《三大队》塑造出了中国自己的男性英雄。程兵在影片的后段也不得不放弃,他失落地回到出发的地点。此时,案件中受害女学生的妈妈早已去世,其父也几乎绝望了。程兵是一个了不起的中国男人,但在这样一个故事里,他的英雄性不在于最后的胜利,因为其实每一个退出的三大队成员都是英雄,在那个没有天眼的时代,有很多无法侦破的案件,三大队依靠执念追凶获得成功的概率非常小。如果不是某些偶然的刺激激发了程兵的灵感,如果不是曾经千辛万苦找到的那些蛛丝马迹,程兵不会成功。如果不成功,这个故事的结尾又会怎么样呢?
经过长达11年的不懈追凶,程兵终于锁定了在逃的王二勇。他巧妙地乔装成一名送水工,手中提着水桶,面对此刻已改头换面的王二勇,他进行了挑衅。然而,我们并未见到任何教父般的复仇场景,也没有小马哥的快意恩仇,程兵在这场决斗中甚至完全处于下风。观众在坚忍两个小时都快憋出内伤时甚至没有得到两个痛击罪犯的直拳。程兵老了,影片最后这个段落的打斗让他老态尽显,他还活着,但已经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自己了。程兵被打的伤口,流的血似乎是为了宣泄他这11年本该被人看到的委屈,那些无声的伤,强忍的痛。
作为类型电影的警匪片,死亡是其必然的结局。在《英雄本色》中,周润发扮演的小马哥虽然瘸了一条腿,但他还追求一个强盗的成功,践行着中国古代“侠”的伦理,最终所有的黑帮分子都必须死在大街上。《无间道》中,陈永仁必然赴死,因为对于英雄而言,慷慨地死,舍生取义是容易的。但是带着浑身的伤痛,失去身份,选择承担责任,选择在任何情况下都直面人性的脆弱和怯懦,反而是难的。程兵带着三大队活下来了。从《三大队》开始,警匪片中传统的死亡和暴力在国产类型中被坚忍和勇敢所替代。
相比较西方警匪片中西装革履的警察,《三大队》显得衣衫褴褛。甚至全片充满了人间烟火气。当然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这是由一部纪实文学所改编的作品。《三大队》继承了传统强盗片从社会新闻、报纸消息、纪实性传记作品取材的传统,但抛弃了传统类型的暴力,以及那些迷信、迷恋无规则竞争的人群对发财梦的执着追求。《三大队》塑造了一群符合中国观众的英雄形象,他们是立志于移山的“愚公”,“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他们的行为不是法律和道德约束的,而是中国男人自身的责任和担当。《三大队》的每个人,不论是坚持还是放弃都充满了勇气。汽车追逐、打斗、枪战场面这些传统的感官刺激在真正中国式的英雄形象面前黯然失色。《三大队》上演了一出只属于中国成年男性的英雄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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划重点
1.警匪片属于好莱坞强盗片衍生出的亚类型。强盗片以强盗的事业、友谊和爱情以及家庭关系发展为叙事线索,并以强盗的死亡作为叙事的必然结局。警匪片则在强盗片的基础上,将警察或执法人员与强盗、不法分子一起塑造。
2.《三大队》塑造了一群符合中国观众的英雄形象,他们是立志于移山的“愚公”,“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他们的行为不是法律和道德约束的,而是中国男人自身的责任和担当。